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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要一朵菟丝花》

5. 掌中栖雪(五)

三日后,又是一个落雪的清晨。

竺影系上新制的香囊,裹上披风踏出静和宫宫门,穿过长街往西面去。途径掖庭宫时,果然看到雪地里折断的松枝。

此时宫外无人,只有两只在雪地里觅食的麻雀,见她来了又惊走。

冷宫的门虚掩着,门栓没有落下,轻轻一推就开了。

孟闻正伏案,闻声往屋外看去,继而见她解下风帽,呼出的热气散去后,露出一双冻得湿润的眼。

没等他挪动身子,徴音已经从厨房里跑出来,几乎是飞奔上去,一面替她揉搓红肿的双手,一面又问着:“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等雪停了再来啊?”

竺影眨了眨眼,说:“不觉着冷。”轻轻一笑敷衍过去。

孟闻看了一眼墨碟里剩的些许墨汁,还是放下笔,拢了氅衣出门去。

屋外的两人一齐转过头来,竺影有些拘谨,捧着松枝依旧不忘行礼:“三皇子,您要的松枝,小人替您拾来了。”

他让徴音将松枝拿去,又问竺影:“你不问我拿这松枝作何用处吗?”

她想了想,颇有些天真道:“还有几日便是冬节,小人来时也见掖庭的宫人在折松枝,想是拿来插瓶,做清供的吧。”

孟闻不置可否,其实冷宫里并无这些讲究。

他没回答,竺影有些局促地揉了揉双手,又笼进袖中。

“太医署没再开药,不知夫人可好些了?”她问。

“好些了。”孟闻转身朝另一边屋舍走去,又问她,“不知宫人可有空闲?”

“正好得闲。”竺影亦步亦趋跟上去。

他停在紧闭的门窗前,“母亲说,她想见你。”

“我?”竺影深感意外,倒是比她预想中更好接近,甚至不必费尽心机去铺陈什么,便要见到她相见之人了。

“小人贸然前去,会不会惊扰了夫人?”

“不会。”孟闻道。

徴音道:“羽音才盛了饭食送去,我去看看夫人是否用完了饭。”

孟闻点头道:“去吧。”

竺影同他在屋外候着,时不时悄悄打量他一眼。

许是冷宫常年不见暖阳,而他久居低檐下,肤如白玉。至于手指上生的冻疮,像玉里飘的棉絮,多了些瑕疵。

素簪素衣,便衬得他更为暗淡。

转眼太子已废了七年,竺影快不记得他锦衣玉簪的模样了。

她默默观着雪中的人,而他只看着庭中静谧白雪,什么话也不说。

没过多久,徴音端着食案从屋里出来,食案上还剩下半碗豆羹。

竺影头一回知道,原来她吃着这样的粗茶淡饭,连寻常宫人都比不得。

孟闻一看她,她便无奈摇头,回禀道:“夫人依旧无甚胃口,精神也不大好,只吃了一些。”

他神色淡淡,只道:“已经比昨日好,不必勉强了。”

徴音叹息一声,端着残羹往厨下去了。

“进来罢。”

孟闻推开门,掀了一道帘子引她入内。

竺影迈步往帘中探去,狭窄的屋子里只能摆得下一张古朴的案几,一张陈旧的床榻,除此以外什么装饰也没有。

窗格上的纸糊了一层又一层,门缝透过的天光照彻浮动的微尘,屋内只生了一盆炭火,腥苦的药味在冷冬里凝滞不消,也不知这里的人是怎么熬过了七年岁月。

这地方太沉闷,榻上病着的人也昏沉沉。

羽音本守在陆皇后榻侧,见有人来了,自觉让出了位置。

孟闻走到榻边蹲下,握住陆皇后的手,轻声将她从浅眠中唤醒。

“母亲,她来了。”

丝与麻的织物摩擦发出窸窣声响,榻上的夫人在旁人搀扶下勉强坐起身来。

竺影缓缓走过去,与陆皇后的视线对上。

只见她伤寒已经痊愈,不再咳嗽,却仍旧一副消瘦面容,孱僽脸色,仿佛一举一动都耗尽所有的气力。

哪里像个活人啊,分明了无生气。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彼时竺影还是随父兄进宫赴宴的小女郎,陆尚书之女陆韫之也还端坐在皇帝身侧,与君同尊,享无上荣华。

天意弄人,却在弹指间,教往昔风华灰飞烟灭。

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见过了太多人面,谄媚的、虔诚的,可爱的与可憎的……

或许记不起竺家女郎是何许人也。

可陆皇后盯着竺影的脸看了半晌,轻轻唤她:“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鸣竹。”竺影低着头应答。

陆皇后目光一滞,如同记不得这个名字,于是又问她:“鸣竹是后来的名字吧,你从前又叫什么?”

竺影不作声,只是摇头。

这凝眉沉思的神情落在陆皇后眼里,她像明白了什么,突然道:“闻儿,你同羽音出去吧。”

羽音问道:“夫人不需我照看着吗?”

孟闻看了竺影一眼,不知是叮嘱还是告诫,只道:“不过一时半刻,应母亲的话,先出去吧。”

狭窄的屋内只剩下两人,倒敞亮了些许,连呼吸都轻快许多。

“鸣竹,像明珠似的,一定也是家中长辈珍视的掌珠,走过来些吧,让我看一看你。”陆皇后唤她到榻边坐下,莫名亲昵地握住她的手。

竺影看着妇人的手,轻轻盖在她掌上,使被冻僵的手渐渐有了些温度,不由呢喃:“夫人说过的话,竟与我的母亲很像,这名字正是这样得来的。”

陆皇后道:“家人既珍视你,怎会舍得送你入宫呢?”

竺影垂下眸道:“家中获罪了……”

一句话囊括了所有前因后果。

陆皇后怔忡着道:“是我失言,不该问这些。”

竺影淡淡笑道:“不妨事,夫人看着病好了,能否让我来为您把脉?”

陆皇后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竺影搭上她的脉搏。

一息、两息、三息……

竺影低头专注,把完了一只,又换另一只手,奈何五十息后,她面上早已僵住,嘴角再牵扯不出一丝笑意。

“怎么了?”

竺影仰头看向她,多年以来的怨恨与苦楚尽数落在她眼角眉梢,留下一道道深痕,那张脸上再没有点过胭脂,早不复昔日荣华。触及她眼中遗憾,像一朵开败的花,如何看都觉得惋惜。

是旧年沉疴,也是心疾。她从不善医人心,亲眼见过深宫中的许多花儿都像这样开败。

可她无法直说,只得牵强解释:“怪我学艺不精,竟什么也瞧不出来。”

陆皇后听不出谎,只安慰她说:“哪里能怪你一个小女娘?其实不必为我费这些心思,闻儿叫你过来不是为其他,只是……我想见见你罢了。”

废后纯粹只是为见她,还是像见昔日的家人,竺影不懂。

她与陆芃同龄,借着那点虚无缥缈的联系,不知所谓地闯进这西苑里来,归根结底只是别有用心。

“我见夫人神色疲惫,料想近来难得好眠?这只香囊里加了白芷和紫苏,可以宁神解郁。赠给夫人可好?”她从腰间解下一只香囊,递到废后面前。

陆皇后垂眸凝着这小物件,暮山紫的绸缎上绣着云纹,穗子是青罗丝带编的酢浆草结,其下悬着一双青绿流苏,很是漂亮。

材质不寻常,调香也不寻常。

陆皇后问:“这香并不常见,是谁教你调制的?”

竺影道:“是掖庭里的宫人。从前我在掖庭为贵人熏衣时,同她们学的。”

陆皇后问言呐呐:“原来是这般……”

竺影道:“不是什么珍贵物什,只盼着夫人心情能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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