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小渔村的西屋里,冷却的炉托着陶泥的水壶,里室里留了矛和剑等兵器,其余衣物都一扫而空像不曾有人居住过一样。
老铁师傅留下了零散的木箭,一封书信,一盏压住信的茶,还有一个雕好山茶花的木镯子。
像一个父亲一样,不去关心他的武学,却去关心小子能不能讨得老婆。
他走后第三日,李常春推开了院屋的门。
老铁是一个高人,他擅武,重义,虽然有些时候很跳脱不守规矩,但他确实还是一个思维严谨之人,在行军布阵方面颇具天赋,不然也不会几次被请出山。
或许这位高人独独算漏了一点,那便是,他竟留下了一封交代一切的书信,却不知小渔村都不识字。
那封书信严谨些说,也不算是一“封”,只是几张写满字的糙纸对折扣在桌上。
李常春摊开信纸一看,老铁字体横逸,写的很草,看得出来时间很紧迫,只能勉强阅读,但“阅”或是“读”都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那人得认字啊!
“文盲”李常春捏着信纸:……
于是在师傅的棋差一步下,李常春多走了几年的弯路,师徒二人晚了好几年才再次相见,但这都是野史上的后话了。
元仁八年,老铁离开,李常春虽武艺小成却不曾真枪实战的试过,他仍是一柄没有开刃的剑,冰凉却不失温柔,具有力量却不锋利。
但不必担心,剑将出鞘了。
李常春将木镯揣进怀里,珍重的收起书信,像老铁师傅仍在一样,在院子中打了一套拳,练了一会儿剑。
剑法凌厉,银光闪过,少年向前攻去,身影翻飞,院中灰尘四起,在阳光下闪着光,他脚法扎实,手臂用力而更显线条的力量感。
和往常一样,他练完武清扫着院子,院子里满是灰尘和木屑,刚才他练拳将木屑扬的到处都是,也不知老铁走前做什么木活儿,留的院中一片狼藉。
走时他将留在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关上了院门。
季挽林等在院门口,面饼子不用新蒸,她今日来的早些,面朝着海,她思量着要等一会儿,却不想院门推开,李常春已经结束了。
小渔娘微微错愕,眼睛扫到他裤脚上沾的木屑,说道:“这是教什么了?教你打木条子了?怎么又沾一身木屑,李常春你要转行当木匠吗。”
“挽娘。”
“哎,怎么啦。”
李常春的声音有几分少年人的清朗,因为他人常是冷冷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所以哪怕他因为师傅的离开而一时感伤,外人也不易察觉到他的波澜。
但他面前的是最熟悉他的小渔娘。
季挽林动动被他唤的发麻的耳朵,察觉到他与往日不同的情绪,语气一下从揶揄数落的轻快落到熨帖的温柔里。
她亮晶晶的眼睛好似要直直的望进李常春的心里,轻轻的将少年的波澜托住。
他站在小渔娘面前,仿佛情绪终于有了可以落地的地方。
这么多年,一如既往。
“师傅走了。”李常春垂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一贯是性子很淡的,但季挽林却能听出他的弦外意。
又一个他熟悉的人离开了。
季挽林不再开口说话,只轻轻的拉过他的手,将他因习武而有些粗糙的手心握紧,身旁之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伸手递去信纸。
颇有几分豪迈的像草书一样的书信就像一匹疯马一样,毫无遮挡的闯进了季挽林的眼中。
接过信的季挽林一下愣住了。
无他,只因这字,她还真认识。
元仁八年的变动就这么来了。
在季挽林的教科书上,有一个很有趣的讨论,给她们上课的老教授还跟她们分享过相关的野史,这个争论正是关于李常春的。
历史上威名赫赫的李常春并非初出茅庐就跟上了大部队,在年少气盛的大好年纪,李常春没有选择一开始就跟从起义军,而是去当了一个盗匪。
这个盗匪也并非占山为王的梁山好汉,而是打家劫舍的实打实的不良行业。
有历史学者认为,李常春此人在战场上的暴虐,就是因为一开始没有打下良善的基础,不懂得仁慈,没有好心肠。
盗匪并非义匪,不讲究什么劫富济贫,盗的是良家,不会照顾什么妇女老少之类的,盗匪不受道德限制,或是说,他们盗的是正是道德,于是称匪。
听上去很像恨铁不成钢的家长,心急之下去指责学校教坏了自家的小孩。
李常春从匪的理由也很简单——饿的。
和明朝开国皇帝当和尚一样,李常春当盗匪就是为了吃口热乎饭而已,不过就是李常春自幼长在小渔村,四周连个寺庙都没有。
黄河泛滥,数万子民沦为难民,流离失所,逼良为匪并非什么很难以接受的点,世道所迫,不应该片面的抨击。
那么,问题来了,李常春为匪有什么可论的呢?
重点在于,后来历史学家又从文献中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关系链!
草根英雄曾在年少时有一个武艺师傅,这个师傅不是什么平民黔首,而是南方一支起义军的将领。
是的,没有错,此人就是老铁。
师傅这么有地位,徒弟怎么自己摸索的这么狼狈,都跌份儿的跑去打家劫舍了呢?
这就有了野史的记载,因不识字,那封书信就是敲门砖,徒弟错过师傅给的后门,被迫靠真本事闯出一片天,等师徒二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决战的关头了。
为同一个主公开辟南北的两位将领一见面,却发现昔日师徒竟为同僚,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放在现代,妥妥的顶峰相见了。
这个关系链也是最让无数人意难平的点,后代之人试图重新推演李常春的命数,想找寻一个突破口,为他坚如铁石般的心肠敲软一个口子。
若是少年出走就有师傅提携,会不会就学会了“何为留有余地”?
若是少年从军就有师傅管制,是不是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留下的不是一封书信,而是一道口信,会不会李常春就少走几年弯路,最后历史也给他留一寸余地呢?
而不是为皇帝打下了山河,却在胜利和新朝的曙光前倒下,“死于暴病”。
从未打过败仗的将军,怎会突然死于暴病?
曹操头疼甭管治没治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头疾。
名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