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 15
伴随着这声来自黎玉钟的“我喜欢你”,我的心终于盖棺定论。缺氧的大脑重新冷静下来,我一寸寸地,让微冷的空气浸润我火燎的喉管,我如果现在张嘴说话,声音一定是嘶哑的。
啊。
我。
真没必要哭的,真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的心智早就成熟了,况且黎玉钟于我而言,难道就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得不到他,就会死吗?又不会,这么多年我不都好好地过来了?
所以我真没必要,该死的,哭什么。我胡乱地抹着泪水。黎玉钟还紧紧地抱着我,双臂环在我的身前,他的气息像月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像我无法抵挡的潮水。他有什么好哭的?他。他不明白这些年我的难宣于口,我的纠结和隐忍,我的骄傲,他既然喜欢我,干嘛要犹豫。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费尽心思地讨好她、靠近她,有了她就有了一切,没有她就失魂落魄。只有这样的爱才配得上我全心全意的爱,我的爱怎么可以给一个连话都讲不清楚的胆小鬼?
傻子。
笨蛋。
你说啊。
我说:“那你就说,你为什么不说啊?”
我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推了推他的肩膀,强迫他的脸从我的肩膀上挪开。望着他那双浸润了泪光、支离破碎的眼睛,我好多兴师问罪的话没办法说出口。
“……我不敢。”他说。
“谁让你不敢的!”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啊?你这么多年没长进?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你不是很会说吗?不是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吗?你有胆量找我演假结婚,没胆量说真话?”
他不说话了,又在悄悄地掉眼泪。我不明白哪里有那么多眼泪好掉,早不掉晚不掉,偏偏等我戳破他谎言的时候才掉。我自己也是没用,没完没了地掉眼泪,哭得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他只说,“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我不要听那个!我揪住他的衣领,破口大骂:“你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当初干什么去了?这么多年你不主动联系我,任何有我的场合你都避开,你喜欢人就是这样喜欢的?谁教你的?”
他张了张嘴,然而,像被掐断了声带,没有任何声音滚落出来。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但他不说话,急得我都要疯掉了,他才堪堪挤出几个字。
“你又不喜欢我。”
我说你凭什么那么想,那么曲解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你。我的气血往脑子里面涌,以至于我忘记,我确实说过,但我以为他不在场,是的,我为了虚伪自己的面子,撒了谎。
他望着我,泪水打湿了面庞,波光粼粼的眼中有了更多的情绪,不信任、怀疑、迟疑。我连着问了好几遍,他说,毕业典礼之后的聚会上,他听见我那样说了。那时候!我的气血又一股脑的涌到面颊上,他下一秒就立刻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别在意,你有讨厌谁的权利。”
“那我就是说谎了!!”
我流着泪大吼。
终于,说了出来,承认自己的谎言,比我想象得既不容易,又太容易。与此同时,黎玉钟的宽容也刺激了我,什么叫做“不是故意偷听的”,什么又叫做“你有讨厌谁的权利”?他就那么想我吗?我如果真的讨厌一个人,怎么会半夜打开房门,让他进我的被窝里哄着睡觉?
我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我就是说谎了,我喜欢你,说成讨厌你了?怎么样?你给我一巴掌,啊?跟我打一架吧!”我梗着脖子朝他大喊,“你当时就应该冲进来骂我,是你自己胆小,你连质问我都不敢!”
“你算什么男人,有什么本事?你装什么大度,逞什么英雄?”我语速愈发轻快,出口的话语像利剑重伤他,“你也就只敢在背后打打池建生了,你,你这么多年就只会这个!我起码比你厉害,我还想着你生日的时候跟你告白,你喜欢我,又不说,那你的喜欢也是一文不值!”
他涨红了脸,“……不是。”
“怎么不是?”我冷笑,“你不承认那时候疏远我,就算我说谎,又被你听到,那也不是你一句话也不说的理由!你没必要装苦情,黎玉钟,你有那么硬气吗?上学的时候天天粘着我,说要和我做朋友的人是你,拉着我过生日看恐怖片的是你,半夜敲响我房间门的,也是你,你无非是觉得配不上我,觉得我不可能喜欢你,是你自卑,绝对不是因为我配不上你——”
他突然把我摁在怀里。
“是的。”他的声音好轻,伴随着难挨的喘息,“别生我的气,也不要那样说我,会不舒服。”
“怎么个不舒服法?”我问。
他嗫嚅。
“心里不舒服。”
“那个叫难受,叫伤心、难受。”我攥住他的衣襟,“你要说出来。什么事你都要说出来,对我不能有任何的隐瞒。以前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就不能骗我了,以后,也不准对我撒谎。”
我抬头看他,他轻轻地咬着嘴唇,脸颊红润得能混进一堆玫瑰花里。在暗淡的夜光下,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得湿漉漉的,泪珠从眼角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他一哭,我就忍不住也想哭。我心想他千万不要再哭了,我捧住他的脸,用指腹一点点揉蹭他的泪水,问,你知道错了没。
他说:“知道了。”
“你以后什么都要和我说。”
“嗯。”
“讨厌我也要告诉我。”
“呜……”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双手掩面地哭出了声。黎玉钟的肩膀轻轻颤抖,退后两步,在我讶然的视线下,他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带着哭腔说,“别这样说我啊……我不讨厌你……”
“诶!”我一下子慌了,“别哭了!”
——“他哭了一整晚。”
突然想到高中同学说的那句。黎玉钟,他真的因为我那句嘴硬的“不喜欢”而哭了一整夜吗,那个时候的黎玉钟,啊,因为喜欢我,误以为被我讨厌,所以才……好吧,那我有点明白了。
我走近两步,去掰他捂着脸的手,竟然掰不开。“好了,”我说,“都多少岁的人了,还和以前一样,听不了重话,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讨厌我,黎玉钟,嗯?让我看看你在偷哭吗?”
他死死地掩住脸。
“没有。”
“那让我看看,行吗?”
他竟然说:“不行。”
“好啊!”我一下子气笑了,抬手去拧他的耳朵,“黎玉钟。你喜欢我就这个态度,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对我爱答不理的,是不是?你还跟我假结婚呢,你这家伙,你什么都不是!”
我拧他的耳朵,让他不得不松开捂住脸的手。黎玉钟抬手攥住我的手腕,然后,缓缓地将我的掌心挪到他脖颈上。热熨、滚烫的,清晰的脉搏,我能感受到的跳动,真实地,在我眼前。
不是梦里,
不是幻想的,
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在我面前的黎玉钟,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落地窗外的月光,晕染在他的鼻梁上,一粒泪珠悄然从鼻尖坠落。他那样脆弱,这些年从哪里佯装的坚强?竟然能把自己打扮得那样光鲜。他现在可怜的模样,分明和多年前没有任何区别,只要看到他的眼泪,我就忍不住缴械投降。
黎玉钟八成是我的克星。
我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好多年前,他就那样傻乎乎的闯进我的世界,还带走了我一部分的心,现在他不是来归还,而是要带走更多。他从哪里学会的,骗我陪他演结婚游戏?有这样追人的吗?他怎么就不能走一般人求爱的程序,不带这样的,直接把人骗上户口本算什么本事?
他还纠结我刚才说的话。
“我不是什么都不是……”
“那你是什么?”我问。
他想要擦眼泪,被我摁住,一定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一味地说他不是胆小鬼。他到底是不是,我其实再清楚不过,如果我是他,那样胆怯的家伙,好不容易迈出了喜欢的一步,确认感情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不易的事了,又听到我说讨厌他,他肯定哭死。
肯定会一蹶不振,再也不与我往来,我没想到他表现出来的不及应有的十分之一,以至于我压根没发现他误会。养过猫的人说,这是一种非常能忍痛的动物,不到痛得受不了绝不开口。
他比那个还能忍耐呢。
“吻我。”我不去想别的。
我的心,
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悸动。
我高傲地抬起头,等待他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这个过程就不是很漫长了,因为我知道他的心意,我获得他无非就是早晚的事。我对有把握的人或事从来不急躁,我像猎人一样狩猎他。
能感受到黎玉钟的迟疑,他生疏于与人亲近,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还不会这个。他低头,鼻息落在我的脸上,好像替嘴唇提前吻过一次,所以等他再吻的时候,就显得没那么促狭。
一下,又一下,他那羞羞答答、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就好像我存心为难他,折辱了他。我知道他喜欢我呢,但是,太慢了,我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了十年,从我给他的第一个吻,到现在,漫长的跨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