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神在命令
手指无力垂下，手术刀落在地面，血液浸染他修裁精致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在上面勾勒出一朵朵艳丽的红梅。
他的发铺散在实验台上，他最后都含笑地注视着玩家的方向，注视着这来到生铭塔首层的人。
这是赫尔斯顿死时的景象。
他是自杀的。
顿时，周围景象逐渐消融。
模糊间他看到那电梯再次运转，逐渐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待他看清那人眼中的荧蓝环时，待他看清那人骤然停顿的姿态时，这个空间也彻底崩溃了。
周围的一切都瞬间褪色，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夜幕。
而玩家，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是躯体完整的赫尔斯顿。
两人相对而坐，像是彻夜长谈的友人。
“请允许我再一次表达我的歉意。”
赫尔斯顿垂下眼眸，遮掩住眼神中的一切，单手附在他的胸口，对着玩家行了一礼。
“我并不知晓让你看见我的记忆会让你感受到我受过的痛苦。”
他表情自责，眸光转向玩家，语气带着沉重。
浓稠的黑暗笼罩在两人周围，偏偏他们彼此还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面容与表情。
“我……只是想让你听见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玩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个几乎强制的，气急败坏的话语，强迫当时的赫尔斯顿“不准躲开”针头的话语。
那声音对于玩家而言，简直不要太熟悉——
“那是神的声音。”
那是gamer的声音。
赫尔斯顿的话语与玩家的心音几乎重合。
“那是……我们的创世神。”
赫尔斯顿轻轻吐出这几个字，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无奈地轻笑了几声。
他们的创世神，任性又偏执，随意又冷漠。
……gamer是游戏的制作者，当然是所有游戏npc的创世神。
玩家曾经无数次想象过gamer是如何管理这么一个超自由开放世界的。
无数的程序可以自己运转，每一个npc都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很多事情不受gamer的掌控，那他便强制改变npc的行为，让某些事情强行进行。
gamer……
“我本来可以轻松躲过那根毒针，本来可以轻松制服那个疯子。”
赫尔斯顿语气里带着自嘲，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不再如初见那般从容不迫，万事不惊。
“但就因为神的一句话，我被生生挖去了腺体。”
这份刻骨铭心的疼痛让他失去了所有作为掌权人的体面，被一个疯子beta硬生生挖去了作为S级alpha一切的尊严。
那个beta曾经也用如此的手段杀死了生铭塔○塞卯，赫尔斯顿曾经用赞叹的目光欣赏对方狠绝的手法，欣赏对方将腺体移植到自身体内那份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说，这太美了。
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人，一个有手段，有野心，有技术，有能力的人。
他会是最好的腺体研究者。
他会与他共同创造名为Enigma的奇迹。
所以，
他像是古老的贵族在舞会上看到了心仪的人，为了那个beta走下生铭塔的顶层，向他伸出邀约的手，像是对待他真正的夫人那般，邀请他一同登上生铭塔的最高层。
他习惯性掌控，他无视那人的野心。
因为他知道，高级alpha的体质不是一个移植了omega腺体的beta能够抗衡的。
一切的伎俩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是空谈。
都是，
空谈。
包括他自己的伎俩。
他望见那仿佛是纯白的五角星在眼前炸开。
那是荒谬论神侍家族的家徽，那是神的旌旗。
神下凡来，毁灭他的一切。
他在每个孩子的身体里留下意识芯片，也不过是一个后手。
但他没想到这个后手会启用得如此之快。
他只得提前尝试攻破谁的心理防线，让自己接管对方的身躯，再次掌握整个生铭塔，让所有人所有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神，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这已经不重要了。
“以前我只想要创造完美的alpha，创造出生铭塔站在顶端的世界。”
赫尔斯顿平静地陈述着，像是在与一位老友谈起今日的天气一般平常，
“而现在，”
他站起身来，他几步走上前去，站在玩家面前，用几乎谦恭的神态说出大不敬的话语：
“我想成神。”
如同他做出的无数个邀请那般，赫尔斯顿单手抚胸，微微躬身，漂亮的黑发垂落肩侧，是那一贯如此赏心悦目的贵族姿态。
“敬康宁，愿意与我合作吗？”
玩家望着面前躬身邀请的alpha，并未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而是玩味地望向面前称呼玩家本名的npc。
从一开始，让他看到记忆，体验到对方的痛苦，那种被“神”支配的无力感，然后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地位上，表达对玩家的关心。
随后，引出所谓“神”的言论，让玩家被新的话题所吸引，不再细致考虑之前体验记忆的事情。
最后，顺势合理提出合作的邀请，敛去一切合作的内容，摆出谦卑的姿态引诱本就是游戏心态的玩家上钩。
一切一切的包装，都是在掩饰自身恶贯满盈的事实，掩盖自身对玩家抱有恶意的事实。
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者？
“神？”
玩家漆黑眼眸如夜色浓稠，比周围所有的黑暗都要更胜一筹。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抬起头望着对方那双仿佛柔和的双眸。
“我能帮你什么？”
赫尔斯顿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像是精心设定好的机器人。
“你知道的。”
话题又抛回玩家这里。
看来他不知道玩家与gamer的关系，甚至可能不知道“玩家”。
要不然就不会选择在这里打太极一样地发言。
赫尔斯顿只是在这里试探玩家的底细，期待他露出什么样的马脚。
可惜他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款游戏里的npc，而他所谓的“神”，不过是个概念化过度的颜艺癫子。
而他认为的，具有合作价值的人，只是一个来这个世界“到此一游”的玩家。
敬康宁本来是代入党玩家，但如果gamer非要把这个Meta玩法进行下去，那他也乐意奉陪。
他骤然握住了对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
对方微微抬起眼，双方的手交握在一起，仿佛真正达成了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