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试镜现场
试镜厅外的走廊被冷白的LED灯映得亮如白昼,光线落在光洁的地砖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晕。
空气中浮动着各式香水的混合气息,甜腻的花香与清冷的木质香缠绕在一起,明明只是气味,却好似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二十五,二十一》的导演是郑志贤(《请输入:WWW》《永远君主》)、编剧是全度恩(《请输入:WWW》),最关键的是女主人选早已敲定金泰梨——那位演技细腻、口碑极佳的忠武路三金之一。
因此,即便只是女二,也成了圈内趋之若鹜的香饽饽,各路竞争者挤破头都想抓住这个机会。
崔佳娜靠在角落的窗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的纹路。
她身上那件灰色运动服已穿了三年,即使洗得干干净净领口却依旧微松,衬得身形愈发清瘦修长。
素净的脸上未施半点粉黛,在阳光下,皮肤透着淡淡的瓷白,眉骨生得锋利,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天然的倔强。
眼下的两颗泪痣点缀在淡淡的青紫色黑眼圈上,给她增添了种未经雕琢的野生韧劲,在一群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女孩里,格外扎眼。
路过的几个女孩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努古呀?脸好有辨识度。”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名牌连衣裙的女孩悄悄碰了碰身边的同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好奇。
同伴眯起眼打量片刻,视线扫过崔佳娜的旧运动服,眼底掠过一丝轻蔑,轻轻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没见过,估计是哪个小公司来刷脸的,凑个热闹罢了。”
说完,便转身快步凑向了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的热门竞争者,脸上瞬间堆起讨好的笑容,再也没回头看崔佳娜一眼。
不远处,一个正对着小镜子补妆的女孩,从镜中瞥见崔佳娜的身影,动作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试镜名单上的熟人她几乎都认得,这个陌生面孔倒是少见。
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经纪人急促的声音打断:“快收起镜子,前辈来了,赶紧过去打个招呼!”
女孩立刻放下镜子,整理了一下裙摆,快步跟着经纪人走向人群,崔佳娜的身影很快就从她的脑海里消失。
走廊里的焦点,终究牢牢锁在那几个有来头的人身上。
某大公司力捧的新人被三个经纪人围着,一个替她整理裙摆,一个给她递水,还有一个低声叮嘱着试镜要点,据说她背后有资本加持,带资进组的消息早已在圈内悄悄流传;
刚凭一部网剧出圈的演员被一群新人围着请教表演技巧,身边还有知名PD主动上前打招呼,谈笑风生间尽显底气。
大家争相上前递名片、套近乎,“前辈nim”“拜托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此起彼伏,热闹得像一场小型宴会。
没人再分给崔佳娜半分目光,哪怕她长得再有特色,终究是个没名气、没背景、没作品的无名之辈,在这名利场里,不值得多花半点心思想。
崔佳娜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是低头摩挲着手指。直到面试的人一个接一个进出,直到面试现场的喧嚣散去,直到只剩她一人。
“最后一位,崔佳娜。”
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试镜厅里传来,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运动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门。推开门的瞬间,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试镜厅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前面几十位竞争者轮番登场:大公司力捧的新人带着专业老师为其精心设计的表演套路;
自带流量的爱豆靠着粉丝基础和姣好颜值吸引目光;
还有拿过新人奖的演员,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
可大多要么演技刻意,过度煽情显得虚假;要么气质不符,温柔有余却缺了高宥琳骨子里的韧劲,不够贴合角色。
郑志贤导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心里只剩浓浓的审美疲劳。翻来覆去都是相似的套路,没一个能戳中他对高宥琳的期待,那个既骄傲又脆弱、既倔强又隐忍的击剑少女,仿佛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
编剧全度恩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手里的剧本已经被翻得卷了边,页脚甚至有些破损,她的眼神也有些涣散,透着掩不住的疲惫。
她盯着场地中央空荡荡的位置,心里暗忖:这都最后一个了,难道真要从之前那些“矮子里拔高个”?
有金泰梨扛大梁,女二要是撑不起来,两人的对手戏就彻底没了张力,这部筹备了许久的剧,难道要毁在关键的配角上吗,阿一西。
动作指导李教练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都懒得聚焦,眼底是藏不住的不耐烦。
前面的试镜者要么把击剑动作演成了花架子,只追求好看却毫无力度;
要么连握剑的姿势都不对,手指摆放混乱。
他早就没了点评的兴致,只盼着赶紧结束这场冗长又乏味的试镜,早点回去休息。
工作人员侧身示意崔佳娜进来,郑志贤头都没抬,随手从一堆简历里翻出她的那一份,指尖划过“前hybe练习生”“无影视作品”的字样时,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又是一个来刷脸的新人,估计也没什么惊喜,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可当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目光落在崔佳娜身上时,却瞬间愣住了,指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女孩穿着洗得微微发白的灰色运动服,素面朝天,皮肤是那种没被化妆品遮盖的原生白,透着股清冽的纯,像春日里刚绽放、没沾过半点尘埃的白桃,清纯得晃眼。
但这份纯又不显得单薄无力,眉峰带着点天然的挺括,不是软塌塌的温顺,反倒藏着股不肯服软的韧劲,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一种攒了很久的隐忍。
像有太多没说出口的坚持、太多不为人知的委屈,都悄悄压在了眼底。
最打眼的是她眼睑下方,有两颗不对称的泪痣,不大不小,恰好落在卧蚕下面,衬得那双眼睛又柔又亮,却没冲淡眉眼间那股倔强,反倒添了种矛盾又抓人的质感。
“长得倒还挺有特点。”郑志贤心里的敷衍淡了些,指尖停在简历上,依旧没对这个无名新人抱太大期望。
毕竟前面那么多有资源、有经验的都没达标,一个没作品的前练习生,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侧头瞥了全度恩一眼,眼里带着“看看再说”的随意。
全度恩也正看着崔佳娜,眉梢微微挑起,眼神里藏着些许意外:在她设想中,高宥琳就该是这样,既有少女的清纯,又有运动员的韧劲。她瞬间清醒了几分,盯着崔佳娜的脸,目光在那两颗泪痣上顿了顿,又快速看向李教练,递去一个眼神。
李教练会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崔佳娜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带着淡淡的薄茧,握住工作人员递来的道具剑时,手指摆放规范,虎口微微收紧,指节泛着自然的白色,一看就不是临时摆拍的花架子。他微微点头,“看着有点底子。”
工作人员递上表演片段剧本,截取的是亚运会击剑决赛后的更衣室对峙。
高宥琳以一分之差惜败于罗希度,她质疑裁判误判,对罗希度红了眼,既藏着对失败的不甘,又憋着不愿吐露的苦衷与挣扎。
崔佳娜接过剧本,指尖快速划过台词,目光专注而认真。
“亚运会决赛”“争议判罚”,这些关键词像电流般窜过脑海,瞬间冲破了现实与人生模拟器的壁垒。
她在模拟器里,从握剑不稳的新手一路拼到亚冠,每一步都踩着质疑与嘲讽的荆棘。
模拟里的教练曾拍着她的肩嗤笑:“你没有击剑天赋,再练也是白费力气,不如早点放弃”;
队友在训练场外扎堆窃笑,说她是“想靠击剑走捷径的蠢货演员”;
就连模拟中的粉丝都轮番劝她:“踏踏实实做演员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抱着不切实际的执念折腾?爱你让我感到好痛苦”。
那些话语像冰锥,一次次扎进她心里,却让她握剑的手愈发坚定。
这种无力感,与剧本里高宥琳的遭遇完美重合。
对高宥琳而言,她练击剑炼到茧结了又掉,扛着全家期盼拼到决赛,却因裁判有争议的判断被否定。
而这份不甘与愤懑,崔佳娜尝过无数次。在现实中,练习多年没有一天是吃饱过的。为了出道刻意掩饰自己,被挑刺受委屈也不绝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离出道仅一步之遥,却因别人的一句话被踢出。
崔佳娜仿佛看到了自己,她们都在无数个深夜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一边舔舐伤口,一边死死攥着最后一丝希望,不肯向命运妥协。
不过一分钟,崔佳娜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到场地中央。
她没有多余的准备动作,既没有像其他试镜者那样调整情绪,也没有对着空气演练,只是闭眼两秒。
再睁开时,眼底的平静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红——不是刻意挤出来的哭腔,是强忍着没掉下来的倔强,像受伤的小兽,明明疼得发抖,却不肯低头示弱。
“你真觉得自己赢了?”
她开口,声音带着赛后的沙哑与紧绷,没有刻意拔高音量,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剑身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光,却不是指向空无一人的前方(剧本中罗希度的位置),而是狠狠抵在墙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就凭那记争议判罚?我练到手上的茧结了又掉,掉了又结,每天天不亮就去训练,深夜还在对着镜子纠正动作,扛着全家的期盼,不是为了给人当垫脚石的!”
这一下,郑志贤瞬间坐直了身子,原本疲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下意识看向全度恩。
全度恩也正转头看他,眼里带着惊艳,还悄悄朝他点了下头。
这就是高宥琳的愤怒,不是歇斯底里的咆哮,是攒了很久的委屈与不甘,是拼尽全力却被命运捉弄的绝望。
李教练更是从椅背上直起身,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崔佳娜的手腕。
挥剑的动作干脆利落,手腕转动的角度精准,抵墙时的力度恰到好处,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完全符合击剑运动员的发力习惯。
一旁记录的场记原本低头快速划动的笔顿在了纸上,指尖不自觉收紧,听着那句“扛着全家的期盼”,喉结轻轻滚动,竟跟着揪紧了心。她早熟知这段剧本,甚至能背下每一句台词,却还是被这份滚烫的委屈戳中了,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小点墨痕,晕开成一个深色的圆点,她却浑然不觉。
崔佳娜抬眼看向空无一人的前方,眼底的情绪复杂到极致:
有对罗希度的苛责与无力,苛责她“赢”得侥幸,也有对罗希度强大天赋的无力与微妙的嫉妒;
有对命运的愤懑,愤懑自己的努力终究抵不过一场不公的判罚;
还有藏在最深处的脆弱,像一层薄薄的冰,稍一碰就会碎裂。
“他们都劝我归化俄罗斯,说那里有更好的训练资源,有更公平的赛场,说我在这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我……”
台词出口时,声音微微发颤,带着难以言说的挣扎,却始终梗着脖子,喉结滚动着,把那句未说出口的“我不想离开我的祖国”咽了回去,眼底的红愈发明显,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全度恩的眼眶瞬间热了,她飞快地看向郑志贤,眼里闪着泪光,用口型无声地说:“完全高宥琳”。
郑志贤抿了抿唇,回视时眼神已然亮了,指尖轻轻敲了敲剧本上“高宥琳”的名字,像是在回应全度恩的激动,这个新人抓住了角色的灵魂,抓住了那份藏在骄傲背后的自卑与挣扎。
李教练也看向两人,嘴角勾起一丝难得的笑意。
这才是运动员赛后的真实状态的认可,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有最真实的情绪流露,这比任何完美的动作都更打动人。
角落整理道具的助理忘了手里的活计,刚拿起的剑套从指尖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直勾勾地盯着崔佳娜泛红的眼眶,眉头跟着她的情绪微微蹙起。
明明知道剧情走向,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试镜,却还是被这份“想赢又不能输”的挣扎深深共情,心里跟着发酸,像是看到了在困境中苦苦坚持的自己。
当说到“下次赛场,我会让所有人看清,谁才该站在最高领奖台”时,崔佳娜猛地抬头,眼底的脆弱瞬间褪去,只剩破釜沉舟的锋芒,握剑的手臂绷得笔直,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脚步下意识往前半步,重心压低,呼吸急促却沉稳,仿佛刚从激烈的赛场上下来,一身硝烟未散,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郑志贤的手指紧紧扣住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先看向李教练,李教练重重点头,眼里满是赞赏;
再转向全度恩时,两人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就是她”的笃定。
前面几十人的表演加起来,都不如这个新人此刻的爆发力来得戳心,不如她对角色的理解来得深刻。
负责计时的工作人员也放慢了按表的动作,原本机械的眼神里没了麻木,只剩被情绪牵动的专注,看着她梗着的脖颈、紧绷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