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习惯
林姝妤脸色一沉,身形后退两步:“你干什么?”
苏池紧跟着走近她,声线少了几分素日温润,“阿妤,前些时日你说在将军府呆得不痛快,想要早些与顾如栩和离,为何几日之间,你就变了?我与穆青黎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先放开我的手说话。”她声音冷厉,眼眸里浸着层寒意。
苏池目光怔了一瞬,垂头道:“阿妤,方才我太急了,抱歉。”
林姝妤见苏池没有再走近的意思,悬着的心跳才微放松下来。
刚刚那人朝她走过来阴沉沉的模样,令她本能地生出种危机感。
苏池并没有旁人所看到的、那样有耐心。
这是她知道的事。
前世,苏池虽利用她家族的号召力为自己造势,在瓜分林国公府后,他们内部也同样出现了问题。
那时的苏池,日日来琳琅阁,她将他平日送的那些珠宝玉器全都砸了出去,他也只是静默着瞧她,一言不发。
等终于把人给赶走了,她能透过小窗瞧见隔壁他在的书房烛火亮了一夜,那该是他忙起来的时候,会阅一晚上奏折。
她的琳琅阁安静下来时,她能听见书房里传来的书简落地声,准确的来说,是有些愤怒地砸东西。
她偶尔会听到几声争执,但那声音很快又被刻意压低,直至淹没在风里。
想起一些混杂着好与坏的时光片段,林姝妤心头五味杂陈,她皱着眉头看向他:“那日在莲香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个知书达礼的,我不想把事情闹得难看。”
苏池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人,像是要将她看穿:“阿妤,你听我解释,我和穆青黎没有——”林姝妤毫不客气地打断:“不重要了。”
她顿了顿,目光冷冽了几分,声线发硬:“宁王殿下,你看不起顾如栩的出身,但我是他的妻,所以我不许你当着我的面说他,背后最好也不要,你与旁人的事,与我更是无关,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人。”
几片金黄的银杏在二人之间起舞,簌簌声夹杂了秋风的萧瑟。
苏池只觉心口闷痛,如同心脏被临击一锤,眼前女子眼里的淡漠像是刀子直剜人心,可他想要得到东宫之位,有些事,他没得选。
理智告诉他要停在原地,但当他瞧见眼前人那双冷清的眼,胸口便像是灌了铅般重。
从前与他温酒饮茶、评诗谱乐的阿妤竟对他说,她在意的是别的男人。
苏池垂在身侧的手愈发颤抖,胸口的起伏愈发不平稳。
。
顾如栩从宣政殿出来,快步来到骊华宫前的银杏林,却没见林姝妤的身影。
一位小宦官见顾如栩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连忙迎上前去,道:“顾将军可是在寻尊夫人?”
顾如栩眼眸微闪,身侧的手不自觉在衣料上摩挲了几下,“嗯。”
小宦官手挡着脸意味深长地道:“顾将军便沿着这银杏林去便是了,方才尊夫人在此处与御史大夫家的娘子辩完后,便往林子深处去了。”
他顿了声,思索片刻又道:“宁王殿下——好像也跟去了。”
顾如栩深深望了这皮肤白净的小宦官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顾如栩暗运内息,脚下动作飞快却无声,直到他远远望见那抹娇小身影,在秋阳暖杏的衬托下,银白色披帛加身,如同寒江上的碧波微漾,粼粼生光。
女子蹙着眉头像是在说些什么,而苏池脸色阴沉,更是不符他平日里公子如玉的形象。
顾如栩后颈不自觉浸出一层汗来,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目光幽幽窥视着那边的动静。
黄叶满天,更衬得林姝妤肌肤胜雪,容光焕发,银白的衣角轻轻拂动,折射出潋滟的波光,即使是冷脸的模样,也令人不自觉心生向往。
苏池面部表情很是不悦,阴沉得不像话。
但同为男人,他能读懂……苏池那温润无波的眼里,极尽克制和隐忍的情绪。
极尽克制和隐忍。顾如栩很懂那种感受。
他突然有种想要过去打断这个场面的冲动,如今银杏树下的两个人,虽气场滞固冷清,但只是站在那,便成了一幅画。
男人的目光晦暗,却听见女子带些愠怒的声音:“你与旁人的事,更是与我无关,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人。”
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里,激起阵阵涟漪。顾如栩袖口下的拳头下意识一松,原先冷冽的目光分明呆滞了几分,像是定在了林姝妤身上。
她在意的人——是他么?
顾如栩忽然联想到那日她在国公府内屋里的哭腔,娇气又倔强的呜咽。
她说的第一选择、相不相配的那些话,令他胸膛自然泛起一阵绵软酥麻的感受,像是梨花针细细密密地落在皮肤,挠得人心痒。
还未等细细品味着其中滋味,他便见苏池忽然抬手,重重地一拳砸在身前的大树上。
林姝妤被这一声吓到,眼见着纷纷的黄叶落在自己眼前,轻微的血腥味涌入鼻尖,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
刚背过身去,手腕却被一阵力气钳住,林姝妤气急,指甲正要狠狠掐下去,手腕处却猛然一松——紧接着,她便听到了清脆的一巴掌。
鼻尖涌入淡淡的皂角香,林姝妤回眸一看,一张冷峻到极点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的身型往那一站,像是能将人拢住。
顾如栩?她眨眨眼。
还没等多作反应,一只宽大的手便径直按在了她肩头,林姝妤下意识看去,他的侧脸是刀子塑过的冷,深邃的眼纳尽寒凉。
“宁王殿下,请自重。”
他的声线又冷又沉,肩头处却隔着衣料传来阵阵暖意,身体贴着那结实滚烫的臂膀,林姝妤莫名心跳漏了拍。
身边人没有抗拒,顾如眉毛轻挑了下,唇角勾了勾,道:“宴席快开始了,莫要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他这话不知是说给谁的。林姝妤极轻地抿了下唇角,咳嗽两声:“夫君说得对,我们快走吧。”
顾如栩目光幽幽转到苏池沾血的手上,不动声色道,“殿下自便,我先带夫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