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六十五、
宣述近乎空茫地望着她的面容。
俄顷瞳孔中慢慢凝聚起一丝光亮，眼角轻轻一弯，用气音道：“昭昭……”
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萧昭明离得近听见了，但一时间脑子空白一片。
宣述……怎么会这么无助地被锁在一个石台上呢？
她见到的宣述，一向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甚至有些混不吝的。他是摄政王，是监仙司首座，修为再高的修士来了也得礼让他三分……
可现在，他被锁在泛着冰冷光泽的石台上，一身熟悉的玄衣王袍不再干净华贵，而是沾着尘土杂草。发丝凌乱地垂落额前，目光中满是疲惫。
可即便如此，他见到她第一眼，仍露出了一个很轻的笑。
如果她没有来，那他就准备这么扛到监仙司与仙盟谈判结束吗？
他的命哪怕在自己眼里，也只是筹码而已吗？
忽地心口喘不上气，仿佛被人掐住最酸疼的那处，反复摩擦，直到要窒息。
她看不见他后背和胸前的伤口怎么样了，但看宣述的状态，想必不会很好。
“曲长老。”萧昭明遽然回身，目光沉冷压声道，“你们不是说会治好他？”
她身后是以曲长老为首的仙盟长老们。
连盟主段闻德都在赶回来的路上。
炼虚阁庄阁主莫名生出一种当年被明梧提问功课的紧张感，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点。
此人只带了两个凡人进来，没什么好怕的。
而后忙上前一步，垂着眉，语气恭谨：“萧道友误会了，不是仙盟没尽心力，只是王爷这伤伤及根本，不是法术和灵药能立竿见影的，还是得泡灵泉才是。”
萧昭明皱着眉没说话。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必须我问完才能送他去泡灵泉？”
庄阁主垂眉不语，曲长老硬着头皮回道：“确实如此。”
话音刚落，他就觉洞内气压一下子冷了下来。
曲长老登时噤声，那种久违的压迫感……
萧昭明冷着脸，回身走到宣述旁侧，手中重明当空劈下，“咔嚓”四声，锁着宣述的四根锁链随之断裂。
有长老不满，气咻咻“哎”了一声，但被萧昭明一个冰冷的眼刀堵了回去。
她扶着宣述坐起身，却对他的伤没有办法，紧抿着唇，眼尾红了一片。喉间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宣述见到萧昭明后神思就清醒了不少。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猜出是因为自己，第一反应却是“我真是该死啊”。
我怎么能让她这么伤心。
“有你关心，我一点都不难受。”宣述气声虚弱，搓了搓她后颈，笑着安慰。
即便虎落平阳，他依然如王座之上的百兽之王般，冷静镇定，庇护一方。
唯有眼底那一丝柔软疼惜是仅对她的。
没有人能在看到这样的目光后仍心如磐石。
萧昭明偏了下头，垂睫掩饰，然而心头的酸疼蔓延到整个胸腔，化成一池水，再也无法掩藏。
“你坐着。”她简短道，而后转身对曲长老说，“救人要紧，先让宣述泡灵泉。”
听了这话，曲长老顿时就有些不满：“萧道君，你答应的事还没做完吧？没有秘宝，大家都得玩完……”
“你也知道是‘大家’。”萧昭明打断他，“我不也包括在内吗？那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这倒是，于情于理都，萧昭明都没有理由不管这事儿。
曲长老忍了忍，不甘心地压低声音：“小友，你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宣述可不是……”
“他现在失去了灵脉钥匙，身体与凡人再无差别。此时再遭受一点差池都必死无疑！”萧昭明上前一步，眼角凌厉弧度，“若他死了我问谁？曲长老，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每逼近一步，气势便更绷紧一分，已然在崩断的边缘。
曲长老额上冷汗“唰”地滑落，竟一时间接不住话。
偏偏这时，另一个长老听不下去，食指一伸指着她怒道：“你说的轻巧，当然是要抓住此人虚弱的时机！上次他只是被碎了灵根，事后都能掀起监仙司这么大风浪，这次若是不将其彻底……”
曲长老眉梢一跳，庄阁主转头厉声：“李长老！慎言！”
但是来不及了。
虚空中隐约一声颤音，有如琴弦绷紧到极致时崩断。
无形的森寒压迫凝成无形之刃，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愈发悚然。
萧昭明缓缓转首：“你说什么？”
“我、我说什么了……”那李长老不明形势，隐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磕磕绊绊。
下一瞬，重明剑身猛地炸开火光，黑暗被瞬间驱散，光焰照亮整个石洞。
黑衣女修的身影映照在石壁上，身形修长，执剑而立。
剑身不断震颤嗡鸣，仿佛某种极为蓬勃的力量被压制在其中。
“宣述当年被碎灵根，是你们背后操纵的？”
火焰照亮了她半边面容，一半明亮清冷，皮肤如玉石般温润的光泽，一半侧脸冷若寒铁，深邃而显得具有神性，而眉角的凌厉又彰显出某种地狱修罗的模样。
仿佛两个不同的灵魂在她体内，又或者本就是一体两面。
情况不妙，连宣述都感觉到了那股不详的意味。他撑着石台边缘皱眉站起，试图去拉萧昭明手腕：“昭明，你听我说……”
关于他为什么被碎灵根，萧昭明早就问过几次，但每次都被他岔开了话题。
从宣述的态度中不难猜出这段记忆大概十分惨烈，以至于宣述这样强大的性格都避而不谈。所以她后来也没再问过。
但此时被仙盟的人点出来，无疑会激化矛盾。
萧昭明本就刚恢复明梧那部分记忆，对仙盟恨之入骨都不为过，现在激化情绪，很可能会冲动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
宣述不能不管她。
曲长老挤出笑容掩饰慌乱，上前一步：“萧道友，你冷静一下，此事说来话长……”
萧昭明侧首瞧了一眼试图拉她手腕的宣述，唇角抿紧绷直，像是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可眼角的微润赤红却无法掩盖。
这一眼装了千言万语。
宣述突然顿住，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她的眼神里没有对他隐瞒的指责，而像是在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疼痛、委屈、结成疤的旧伤，我知道你将自己的一切都当做筹码放上秤。
但我没办法不在乎。
那丝情愫一闪而过。萧昭明挣开他的手，提剑向前。
微蓝灵力带来的罡风比人先一步到达，赫然横扫过整个山洞。
而后才是提剑出现的人影。砰砰几声，什么长老掌门都狗尾巴草似的被甩到了石壁上。
不等他们挣扎着爬起来，一柄通体白金，唯有剑尖一点朱砂红的长剑出现在李长老面前，“啪”一下抽在了脸上！
“咚”一声，李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