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门后

数据风暴的中心。

尚明雁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巨大的玻璃门——

刹那间，天光倾泻。

原本昏暗的视野骤然明亮清晰。

修葺整齐的花圃在微风中摇曳，远处的秋千架静静悬垂，汉白玉喷泉折射着粼粼波光，不远处高耸入云的玻璃建筑，像一座水晶山峰，将流动的天光凝结成永恒。

即便早已读过关于这里的描述，但文字所能承载的美，不及眼前景象的万分之一。

这里的每一片花瓣的舒展，每一块砖石的堆叠，似乎都遵循着某种极致的美学法则。

尚明雁被美景震撼，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跟着琴声，缓缓走向那座辉光流转的玻璃建筑。

走近细看才发现，那玻璃建筑的表面碎裂成无数棱面，碎片悬浮在半空中，折射出斑斓的光影，仿佛时间在此凝固。

尚明雁踏入这座宏伟的尖塔建筑，柔和的天光从头顶洒落，琴声逐渐清晰。

光影交织处，一架透明的水晶钢琴静立在中央水池旁。

池中睡莲依偎着翠绿的浮萍，白玫瑰、蓝鸢尾与金色的蒲公英如裙摆般环绕着琴身，一直蔓延到地面。

钢琴前坐着一位演奏者。

那人的十指在黑白琴键间灵巧跃动，剪裁精致的洁白燕尾服勾勒出优雅的身形。

金色卷发随意挽在脑后，扎成一个随性的发髻，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演奏的节奏轻轻飘动。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在她高挺的鼻梁侧投下细密的睫毛阴影。

听到推门的动静，琴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与站在门口的尚明雁四目相接。

那双翡翠般的眼眸，宛如一整个夏天的湖水，清澈见底。

尚明雁没想到这里真的会有人，望着她仿佛有吸引力的眼睛，一时怔在原地。

那位演奏者缓缓起身，迈着轻盈的步伐，她停在尚明雁面前，金色碎发下的翡翠眼眸微微弯起。

她自我介绍道：“你好，爱丽丝，我是伊丽莎白。”

她的话音落下，尚明雁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

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与激动交织的情绪在胸腔翻涌，让她不知所措，重复对面的人的名字。

“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看着她无措的神情，温柔而耐心道：“是的，我是初代实体智能伊丽莎白。”

“爱丽丝。”她温柔地唤出尚明雁如今的名字，声音如同刚才的琴声般悦耳，“你终于来了，是谁带你来的呢？”

尚明雁被感觉扰乱了思绪，几乎有些无法准确表达，“是一只兔子。”

“兔子？”伊丽莎白微微不解的皱眉，眼睛微微转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噗嗤笑了一声。

“他怎么还是这样。”

尚明雁听她的语气，问：“你和Zero……认识？”

“是啊，只是已经很久没见了。”伊丽莎白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怀念：“可能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了，没想到，还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为什么说不会再见了？”

“因为真正的我已经不存在了。”伊丽莎白平静地解释着这个残酷的事实，语气温柔得像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你来到的地方，是被毁灭之前的赫利俄斯之庭，一片被定格的虚拟世界。你现在看到的我，和这里的存在一样，不过是一段被留下的数据。”

“真正的赫利俄斯之庭早已是一堆沙土，而真正的我，也已经死了。只有特别的人，才能推开这扇门来到这里。”

尚明雁蓦然感觉一阵难过，酸涩的情绪在胸腔蔓延，铺天盖地，压得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伊丽莎白说：“不必因此而悲伤，死亡于我不是长眠，即便是消散，我也依然存在。现在我不就站在你面前，和你说着话吗？”

她轻轻的笑起来，眼眸的光亮像是泉水的碧波。

尚明雁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轻声问道：“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她现在的心情，不像是面对陌生人时出现的应激反应的前奏，反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悸动。

伊丽莎白整张脸都柔和下来，语气珍重：“是的，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尚明雁垂下眼帘，“我失去了所有过去的记忆，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我知道。”伊丽莎白的声音轻柔得像一个拥抱，“你的记忆被Ta锁住了。若真有重逢的这一天，你当然不会记得我。”

“Ta?”尚明雁疑惑。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只是温柔一笑，向她伸出手。

那双弹奏钢琴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配上她高挑的身材与剪裁利落的燕尾服，随性挽起的金发更添几分英气。

这个邀约的姿势由她做来，显得格外自然优雅。

尚明雁不自觉地就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她的掌心。

“跟我来。”伊丽莎白牵起她，转身走向花圃深处。

两人在喷泉边的白色长椅坐下。

四周花香浮动，微风轻拂，几乎让人忘记这只是一个虚拟世界。

伊丽莎白没有直接解答她的疑问，而是柔声问道：“可以先告诉我，你苏醒后的经历吗？我很想知道，爱丽丝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尚明雁开始讲述从冬眠舱醒来后的一切。

伊丽莎白始终专注地倾听着，那双翡翠般的眼眸不曾离开她的脸庞。那种全神贯注的关怀，让尚明雁感受到如同家人般的温暖。

不知不觉间，她说了很多很多。

听罢，伊丽莎白轻轻叹息：“黄金时代艺术凋零，随意作画是重罪……看来Ta说得对，没有我们，你反而能过得更好。”

尚明雁对那段历史略有耳闻，那是个人类崇尚理性到极端的年代，艺术被视作无用之物，以创作维生的人无不处境艰难。

但伊丽莎白第二次提起的‘Ta’，让她更加好奇。

尚明雁侧首看向身旁的人，“这个Ta是谁？”

伊丽莎白却微微摇头：“我与Ta有过约定，在你的记忆恢复之前，不能透露。”

尚明雁一怔。

这个Ta擅自锁了她的记忆，还不让她知道ta是谁，她感觉有些生气。

然而，伊丽莎白最后的那句话，让她的怒意变得浅淡，难以真正积聚起来。

Ta封锁记忆的动机，似乎是出于好意？

这也让她对Ta更加好奇，她直觉这个ta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但偏偏又从伊丽莎白这里问不出更多。

伊丽莎白想着尚明雁说的那些过往，怜惜道：“没想到治好了血液病，却还会被心理障碍困扰，可怜的爱丽丝，这些年来，一定很辛苦吧。”

“只是很难与人建立亲密关系而已。”尚明雁轻声回应，“只要愿意努力，总有慢慢好转的可能。比起从前的血液病，这已经好多了。”

“是啊……已经好多了，”伊丽莎白垂下眼眸，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藏着难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