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一个梦
温渟心中五味杂陈,被各种感觉淹没。
自那天他消失整整一夜后,寿司整日耳提面命,让他不要忘记上岸的目的。连日来睡眠不足体力变差,这会儿他正穿着厚重的工作服给企鹅换冰,铲屎,时不时捶捶已经苍老的腰。
再看看同事关系,有人前一秒笑容热情,下一秒收起笑容时宛若拔剑,尖峰的利刃亮出来,寒光骇人刺眼。
可偏偏有个人,她也不爱对人笑。
她的心思太深。
他就好像哆嗦着腿站在跷跷板的中间,一会往左走试探一下,一会往右走平衡一下。最后,她的哪个想法,他也没摸清。
但是他也清楚。这些复杂矛盾的心情不是她导致的。
是他自愿搅在乱流中。
走廊的另一头结伴走过来一群同事,随着走近,他们八卦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你们听说了吗?秋似月竟然是江总的未婚妻——”
“听说了听说了,”有人声音变低,语气中隐隐压着激动,“秋似月挺能耐的,老江总对她都挺满意,还把家传戒指都拿出来了!”
一群人一起发出了八卦的惊呼声。
“我靠。”有人重重吐槽,“是不是站错队了。接下来秋似月这地位要了不得啊……她不得,第一个先整于诗凡,出口恶气?”
呲地一声,温渟把大铁锨插进铲起的雪堆里,面色比脚底下的冰还冷。
“别胡说。”他抿唇眯眼,一脸隐忍不发的愠怒,“秋老师只是给江总救场。别把什么事儿都传的那么脏。”
这群人见他搭腔反倒一脸兴奋,全围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你秋老师和你说了?”
“温渟温渟,你跟她一起工作,肯定知道不少大瓜吧,她平时是不是经常去找江总,诶?当时她是不是也在综合楼工作,那她和江总岂不是楼上楼下?诶哟喂——办公室恋情啊~咱们公司允许办公室恋情吗?”
温渟脑袋走神了一秒。什么意思,在一个办公室,就不让谈恋爱吗?真是存天理,灭人欲,离谱。那江声还对秋似月搞什么深情告白,他知法犯法?
温渟赶紧把跑偏的脑子拉回来,说出口的话恶狠地从牙缝里钻出来,“我说了。他俩没关系。听不懂吗。”
他撂下这几个字,便不再理任何人。他弯下腰拿着铁锨重新开工,噼里啪啦把混着企鹅屎尿的黄色雪沫子搅得在空中四处乱飞,腥臭味在空气中散开,那群人举着手纷纷掩着脸后退。
有人生气了,嘴里还不大干净,说什么温渟被秋似月带久了,人也跟着不好相处,成了秋似月的小腿毛了。温渟继续狠劲往前铲,竖眉眼横地大声回道,说得好像谁愿意和你们这些时间多的只知道碎嘴的八婆相处似的。
他和秋似月一个人相处就行。
秋似月站在不远处,脸色发沉,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她叹了口气,向远处喊。
“温渟。跟我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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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似月的办公室只能容下两个人。
温渟觉得自己也是要疯,门咔哒一声被关上,他心猛地一震,空气都变得紧缩起来。现在单独和她在一个房间,他都觉得呼吸不怎么通畅。
她边说话边走过来坐下。
“不用和他们说太多。都是哗众取宠,没几天就忘了。”
她看了温渟两眼,末了把自己电脑拽了过来。
“我有些工作比较急。”她低头打字,“我边工作边说,你不介意吧。”
温渟敛着眉眼,乖顺小猫似的摇摇头,“不介意。”
她手指顿了下,眼睛死盯着电脑,说出来的话直愣愣的。
“我把你调走了。接下来你跟着于诗凡一起完成实习就行。”
温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理解之后,傻在原地。
……为什么?
疑惑,不解,一股脑涌上了头,紧跟着的就是委屈。温渟想不出症结,回忆只能落脚在那天晚上,她在家门口和他发火,说他是骗子。
那之后就再没有过软语。
他急了,“……我,我真的不是要耍你,真的。我跟你说过的黑魂病是真的。”
“有些事情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说,但我以后一定会和你讲清楚。你……”
“不,不是因为那些。”
秋似月干脆利落的否定后,却半天没说出话来。良久,她才吐出一口气,转过头去,“带你太麻烦。我没耐心。还有,你不用管我的闲事,别人说几天就腻了自然就不说了,你天天和他们吵,他们反倒上劲儿。”
心脏像是被什么尖刀扎了一下,温渟一下不会说话了,心里发冷。是,他是太蠢。可他也已经把事情都做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生事。她难道也是乔麦林那种拜高踩低的功利者,看同事不好用就一脚踹开吗?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实在让人烦躁。秋似月见他脸色繁复,又缓缓说道。
“你有秘密,不是吗?”她冷笑一声。
“我不愿意和秘密太多的人合作。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感兴趣。但是既然你骗过我,我们的合作终止。关系这么尴尬,接下来也没有必要一起工作了。”
她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他。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截断她的话。
“这么不愿意相信别人吗。”
温渟缓缓站起来。
“你这样子,就是个缩头乌龟。”
温渟突然冷静了下来,和她相遇以来的往事历历在目。
“和同事吵完架你想跑。在游乐场救人你也退缩。明明我们两个人一起调查能发现更多的线索——但是你呢?现在死活不肯信我,我是坏人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可你就为了这百分之一,宁肯把我推远!”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聪明的人,看不出我到底是好心还是坏心!”
她一颤,像被这些话语击中了心尖。脑子里的想法被人血淋淋揭露出来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尤其是被面前的温渟。毕竟是他让她揭下面具,不要再窝窝囊囊的活着。
她也努力过了。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努力就必能达成。她已经习惯了,但她不想让他习惯。
无处散发的委屈挤向眼睛。温渟还以为她会再辩解几句,但是没有,一抬头却看到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水汪汪的一片快速从她眼中闪过。他立刻后悔了。
门被推开。他落荒而逃。
被调组之后的日子也没想象的那么不好过。温渟发现,于诗凡这种人精的生活是段落性的,就像国道上的里程碑,她走完了这一程,不管过去一程和谁,发生过多恶心的事情,她都能揭过去,像什么没发生过一样,一切归零,重启。
好像个失忆患者啊。
这让温渟产生了诸多割裂感。
难道是他太小心眼,太计较过去发生的事情了?前几天他还在铲雪时和这些人起了龃龉,今天他们就拍着他的肩言笑晏晏,好像之前的矛盾和争吵从没发生过。
他和秋似月像是单独有一个世界,其他人都是段落性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线性的,都记得之前和每个人发生过的酸甜苦辣,上一段生活的感受能带入到下一段旅程中。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经历的或许是秋似月的来时路,他都无比后悔那天在办公室对秋似月的激烈言语。自己说她缩头乌龟,他也不怎么样,现在心里不爽,但是又实在看不懂这形势,不也没敢大胆张嘴吗。
可是想着想着,就又偏题了。忍不住怨她为什么这么固执难搞,他是不一样的,她给他一点时间就好,他一定会和她坦白一切……即使他对于岸上的世界这么离谱,他是条人鱼。
他都愿意说的。
心里软软酸酸的。
她这几天脚是不是已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