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异乡的根

木楼前的空地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十几个手持简陋武器的精壮汉子，如同最警惕的猎豹，将苏溟舟三人围在中央。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下，在那一张张饱经风霜、被热带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了几分肃杀。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之前哨兵口中的“头人”，向前走了两步。他身材不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麻布短褂，赤着脚，但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溟舟、侯破浪和吴方。从他们身上那明显不属于这片雨林的衣物，到他们手中那充满了冰冷杀机和精密美感的军**，再到他们脸上那虽然带着疲惫，却依旧无法掩饰的、属于强者的自信与从容。

“几位……贵姓？”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中文发音同样生硬，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但吐字清晰远比之前遇到的那几个哨兵要流利得多。

苏溟舟心中了然。眼前这位恐怕就是这个小小聚落的灵魂人物了。

“免贵姓苏，苏溟舟。”苏溟舟微微颔首，语气平静，不卑不亢，“这两位是我的同伴，侯破浪，吴方。”

他没有介绍彼此的职务，只是简单地报上了姓名。

“苏先生。”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苏溟舟的脸，“我是这里的头人，他们都叫我唐生。”

他没有做过多的自我介绍，也没有立刻邀请他们进屋。只是开门见山地问道：“苏先生刚才说，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探险家，船坏了？”

“是的。”苏溟舟面不改色，“我们在附近海域遇到了风暴，船的动力系统出了点问题，只能暂时停靠在海湾里进行维修。看到这边似乎有人烟，就想过来打听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帮助。”

他将早已编好的说辞，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知道，在彻底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暴露“郑和号”的存在，无异于引火烧身。

唐生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苏先生的口音……”他缓缓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听起来，不像是南洋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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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从大陆那边过来的？”

苏溟舟的心中微微一凛。他知道，自己的口音对于这些常年生活在海外的华人而言，是一个无法掩饰的破绽。

他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道：“我们确实在很多地方都待过。末日之后四海为家罢了。”

唐生看着他那滴水不漏的回答，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并不算热情，但却驱散了他脸上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苏先生，”他摆了摆手，示意周围那些还一脸警惕的汉子们放下武器，“都是自家人，就别站在这儿晒太阳了。进屋喝杯水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苏溟舟三人心中都有些意外。但他们也没有犹豫，跟着唐生，走进了那栋看起来最坚固的木楼。

木楼内部的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几张用竹子和木头拼接而成的桌椅，墙角堆放着一些处理过的兽皮和草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火气。

唯一的装饰，是挂在正对门口那面墙壁上的几幅早已泛黄卷边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几个穿着长袍马褂，梳着长辫子的清朝人，背景似乎是某个南洋风格的商铺。

几个同样皮肤黝黑，但穿着相对整洁的女人，端上了几碗用竹筒装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浑浊液体。

“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是我们自己用木薯和野果酿的一点水酒，苏先生不要嫌弃。”唐生示意众人坐下。

苏溟舟端起竹筒，轻轻抿了一口。一股充满了酸涩和淡淡甜味，带着一丝发酵气息的液体滑入喉咙。味道算不上好，但在这湿热的雨林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唐先生，”苏溟舟放下竹筒，决定主动出击，“恕我冒昧。你们这个聚落，似乎……处境并不算太好？”

唐生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无奈。

“苏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大家都是华人，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了。”

他缓缓地，讲述起了这个小小聚落的由来和他自己那充满了颠沛流离的过往。

唐生，正如苏溟舟所猜测的那样，并非土生土长的婆罗洲人。他是几十年前从华国南方沿海，漂洋过海来到这里讨生活的第二代移民。末日之前他在哥打基纳巴鲁经营着几家不大不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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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铺，凭借着华人的勤劳和精明，也算是小有积蓄。他还担任着当地华人商会的会长，在华人圈子里颇有威望。

灾难降临，城市倾覆。唐生凭借着多年积累的人脉和一点运气，带着家人和几十个信得过的同乡，第一时间逃进了内陆的山区。

“我们华人，在这里一直是少数。”唐生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愤怒，“末日之前有法律，有秩序，大家还能相安无事。但现在……”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里所蕴含的血腥与苦难，苏溟舟早已从马可·李那里有所耳闻。

失去了法律的约束，那些潜藏在人性深处的黑暗，便如同脱缰的野兽，在这片原始的土地上肆虐。排挤、抢掠、甚至是大规模的冲突，成了家常便饭。而他们这些，本就处于弱势地位的少数族裔，更是成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我们一开始，也想找个靠海或者靠河的好地方扎下根来。”唐生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是那些地方早就被本地那些人多势众的部落给占了。他们手里有枪，我们惹不起。”

“没办法，我们只能一路退，一路躲，最后才找到了这个山坳。”他指了指窗外那片茂密得几乎遮天蔽日的雨林，“这里虽然偏僻，野兽也多。但至少，够隐蔽，那些家伙，轻易也找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