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忆往昔
其实谢畅一直都不知道夏源练格斗，夏源躺在沙发上，两只胳膊垫在头下面，细细品味着刚才谢畅的表情。
说实话，那哥看上去要碎了。
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属惹人怜爱，夏源叹口气，自己就像左右脑互搏。那个小傻逼连自己的爱好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他妈的在这里和自己吃醋。
吃吃吃吃吃，吃去吧你。
夏源一想到这儿就又生气地翻了个身。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晚与皎洁的明月，陷入沉思。
不知不觉，他又想起了前世。
一日之久，却宛如永隔长世。
前世的谢畅，仿佛就在眼前。他霸道，蛮横，从不讲理。一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模样。
比如说，动不动就胡乱吃醋，从来不听解释，然后……
然后就是小绿江的禁忌之地。
谢畅这个人啊，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极好的，一旦与他接触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自私利己，喜欢冷暴力，诸如此类。
都是夏源不愿回首的经历。
*
夏源像往常一样加班后下楼。
那是个深秋的夜晚，风里裹着凉意，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映着冷白的灯光。夏源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拎着电脑包走出电梯。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夏源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跳动。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儿子啊，加班到几点？锅里热着汤。”
他犹豫了一下，回复道：“马上回去，不用等我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删掉了后半句。
“最近项目紧，可能还要忙一阵。”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楼，夏源刚拐过大厅的转角，就听见一阵嘈杂的争执声。
那声音太熟悉了，即使混着醉醺醺的叫骂，他也能立刻辨认出其中那个冷静克制的声线。
是谢畅。
夏源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躲在装饰柱后面。透过玻璃幕墙的反射，他看见谢畅被三个男人堵在大厦门口的台阶上。为首的那个他认识，是合作方的王总，此刻领带歪斜，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手指几乎戳到谢畅鼻尖。
“谢总，合同的事今天必须给个说法！”王总的声音因为酒精而变得嘶哑，“拖了半个月了，你当我是好糊弄的？”
谢畅拍开那只几乎碰到自己脸上的手，西装袖口沾上了不知是酒水还是雨水的痕迹。他的侧脸在冷白的灯光下像结了冰：“条款不合理，我不会签。”
“谢畅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王总突然暴怒，一把揪住谢畅的领带，“这单子多少人抢着要，给你是看得起你！”
夏源看见谢畅被拽得向前踉跄了一步，皮鞋后跟已经悬在台阶边缘。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思考行动起来。
“放开他！”
夏源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死死攥住谢畅的手腕往回拽。他用了全力，谢畅被他拉得踉跄着站稳，他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失去了平衡。右脚绊在台阶边缘的瞬间，夏源看见谢畅转过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然后世界天旋地转。
每一级大理石台阶都像锋利的刀刃，接连不断地撞击在他的背部、腰部、腿部。夏源试图用手护住头部，但从脊椎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后脑勺撞击地面的闷响，以及远处谢畅变了调的呼喊：“夏源！”
*
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时，夏源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被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拉回现实。
“醒了？”穿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将一张X光片举到灯箱前，“腰椎轻微压缩性骨折，右腿神经轻微损伤。”
医生的笔尖点在片子上那片阴影上：“以后啊，别说剧烈运动了，长跑都悠着点。阴雨天可能会疼得厉害，得好好养着。”
夏源一愣。
那他热爱的格斗与长跑……
夏源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试着动了动右脚，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刻从脚踝窜上大腿，伴随着无数蚂蚁啃噬般的麻痒。
病床旁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外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摇曳，几片枯黄的叶子拍打在玻璃上。
他其实真的很想问，谢畅去哪儿了。
可是……他说不出话……
有喉咙未被水湿润的干涩。
还有付出无果的哽咽。
病房门被推开了。谢畅站在门口，西装依旧笔挺，只是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他手里拎着一个果篮，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袖口下露出一截手腕，那里缠着纱布。
“医药费我结了。”谢畅的声音平静如常，“姓王的那边我已经处理了，他不会再找你麻烦。”
夏源盯着他手腕上的纱布，突然很想笑。他确实笑了，只是嘴角的弧度比哭还难看：“谢总真是体恤下属。”
谢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夏源能看出他想说什么。
不过谢畅想说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其实谢畅想说，本来这个合同就是为了你才不签的。你摔下去后我还为了你打架得罪了人，你还敢和我甩脸色，给你付医药费已经仁至义尽了。
但最后可能觉得这话太伤人心，又咽回了肚子里。
那微微张开的唇，紧绷的下颌线，还有捏在果篮提手上泛白的指节。
最终谢畅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医生说你要静养两个月。”谢畅最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工伤假已经批了，工资照发。”
夏源别过脸去，盯着窗外那片飘落的梧桐叶：“谢谢谢总。”
关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夏源还是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慢慢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枕头里，右腿的疼痛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
复健室里的空气总是带着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夏源扶着平行杠，额角的汗珠滚落进眼睛里，刺痛得让他眯起眼。
物理治疗师站在一旁，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再来一次，夏先生。左脚向前，右脚跟上。对，就是这样。”
右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伴随着神经拉扯般的疼痛。
曾经能轻松跑完半马和高中三千米冠军的夏源已经不复存在了。
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