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荀找巍
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手里握着一串糖葫芦，小小的手被老师拉着。
她就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他。
还记得她用糖葫芦指着他的时候，抬眸看向老师，糯唧唧地问道：“阿爹，他为何一人在此啊？”
老师只是摇摇头，并未回答，拉着她便离开了。
后来，她每日都会到私塾来，带着不同的糕点，站在不远处看他，看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孩童。
那时的他只觉得，这个姑娘不过同其他人别无二致罢了，都是来看他的笑话，或许某一日这姑娘也会参与到那些个皇子和世家子弟寻他的麻烦。
他觉得自己像个玩物，被人欣赏、把玩。
可，小女孩很乖，笑得很甜，穿着的衣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头面和鞋也都不是什么俗物，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对他动手寻找快感吗？
他开始对她好奇，她叫什么名字，为何每日都要来看他，为何总是站在不远处，从来不靠近他？
是不敢？还是压根就不愿？
“喂，野种，该起来了，本皇子今日心情不顺畅，你赶紧给我挪个地儿，这里一点也不好施展拳脚。”
“哈哈哈哈.....”
阙明志一脚踹向他，他踉跄着往一旁倒了倒，随即听到他身后那些肆意的笑声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手中的书，便跟着那几位走到了假山外。
刚走出那个狭小的空间，阙巍然就被一脚踹得瞬间趴到在地，手掌在地面顺势摩擦，他只是转身看着阙明志，眼里有恨，下一秒却又消失不见。
“看什么看！杂种！”
“给我打，打到本皇子消气为止！”
阙明志打他从来不需要理由，只是因为他母妃是当今贵妃，享受无上的荣宠，而他自己也是父皇最爱的孩子。
至少，在阙巍然的眼里，是这样的。
阙巍然蜷缩在地上，任由那些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只是抱着脑袋，弓着身子，只会希望那些人能够早点打完，打累。
他睁开眼睛想要看看那些人的时候，视线对上了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女孩儿，她并未上前阻止，却也没有上前动手，可在阙巍然的眼中，她同他们没什么两样。
冷眼旁观怎么就不是一场作恶呢！
直到那些人打累了，阙巍然才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伸手擦掉嘴角渗出的血渍，缓缓开口，“打完了吗？”
“今日累了，便放过你，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见着阙明志带着人离开，阙巍然才从怀中掏出来一本书，拍了拍书面上的尘土，看着书还规整，笑着走进了假山后，继续待在那个只属于他的角落里。
忽然，一只小手落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女孩，小女孩的肌肤雪白，稚嫩的脸蛋笑起来还有点点梨涡，小手上握着一个青色的瓶子，她说：“呐，这个给你，是我们家最好的伤药。”
他不敢接，只是抱着书朝着角落里又缩了缩。
谁知下一秒，小女孩儿那软软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将那伤药放在了他的手上，他缩着手，喊道：“你走，我脏。”
她说：“阙巍然，你以后要像老虎一样，旁的人才不会欺负你，你可是皇子，将来是要站在万人之上被人敬仰的，不要总是哭丧着脸，做一个欺负别人的人不好吗？”
那是阙巍然第一次真切的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他没回答，只是握着那伤药，看着女孩离开的身影。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老师的女儿，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荀芷蕾。
第二日，他将自己看完的书完整还给老师时，又见到了荀芷蕾，女孩站在老师的边上，手里握着前几日他曾看过的书，却只是随意翻了翻，又将书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他没敢多看，只是微微弓着身子，轻声说道：“老师，今日看什么？”
荀易又拿了一本书给他，阙巍然道了谢，便转身离开了，离开时那书还是一样被他护在怀中。
身后坐着的荀易不过是个太傅，左右不了天子的想法，更加左右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在看见阙巍然被打的时候出手护一护他。
每每望着阙巍然，他都觉得很伤，这个小小的身躯里面究竟是装着什么，让他不会反抗，也不挟私报复，至今只是爱读书，哪怕挨打也要护住书。
若是换做他自己，恐怕不会像阙巍然这般。
阙巍然又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地方待着，只是今日这个属于他的角落多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他呆呆地站着，手足无措，女孩儿学着他的样子在角落里蜷缩着，他想要上前将她拉开，但是脚就像被粘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要赶走她吗？
荀芷蕾坐在地上，这也是她第一次坐在地上，她的衣裳从来都是很精致的，若是之前，她的衣裙哪怕是脏了一点点，她都会哭闹不止。
可今日，她竟然自己坐在了地上，坐在了那个狭小的角落里，背靠着假山，望着眼前的池塘。
“你为何每日都坐在这看书？”她先问。
阙巍然看着她，随即看向了那池塘，轻声道：“安静，不会挨打。”
“可你不也一样会挨打吗？”
“至少他们不会到这里来打我，看不见我就不会想着要打我了。”
“你可真是个傻子。”
是啊，他怎么不傻呢，他也想要去告状啊，他也想像大皇子一样练剑被擦伤后去找父皇母后哭诉，他也想像二皇子一样衣裳破了找父皇母后置办新的。
可他，没有父皇母后。
他的所有皆要靠自己才能得到，他也不想挨打，只是因为每次挨打完之后二皇子都会送一些银钱去到小屋子里给嬷嬷，保证他们的衣食无忧。
换句话来说，他不过是做了个令二皇子发泄的玩物，可这样能得到银钱，能买来吃食。
宫里的那些丫鬟太监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平素里给他们的不是馊了的粥就是硬邦邦的面团子，可自从二皇子朝他们那屋子里送了银钱和吃食以后，那些人对他们也好了许多。
这怎么，不算是一场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