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凶相
傍晚的天像是被谁揉皱了的墨纸，从西边开始，最后一缕金红的霞光正被灰云生吞活剥，那点残光在云层的齿缝间苟延残喘，没多久就彻底没了声息。
风是最先闹起来的。起初只是贴着地面溜过，卷得落叶打着旋儿疯跑，扯着老槐树的枝桠狠狠摇晃，叶子被抽得哗哗作响，倒像是树在疼得呜咽。
云层压得越来越低，沉甸甸地悬在头顶，灰黑里透着青，像是要把整座城都盖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瓦罐里。
远处的高楼早被雾蒙蒙的气团裹住，只剩几盏昏黄的灯在云里浮沉，像困在水底的鱼眼。
空气闷得发黏，柏油路蒸腾着白日的热气，脚踩上去都觉得烫，路边的月季蔫得花瓣卷成了筒，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都闭了嘴，世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像是巨兽在喉咙里低吼的闷雷。
林凌的眉头紧锁，回忆着那天在沈聆身旁闻到的若有若无的、带着异域风情的甜腻香气。
那味道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因“恋情”而升起的暖意，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他不由得心生疑惑。
宋明夷困惑地看着林凌：“嗯？香味？是香水味吗？但是小聆聆从来不喷香水的……”
林凌摇了摇头，突然，脑海中一闪而过一片迷雾之中的小树林，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的，正是这股夹杂着腐败甜香的檀腥味！
“等等，难道是……”他脸色瞬间煞白，心脏狂跳，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那味道，难道是曼陀罗花碱的味道？！
忽然，天边裂开一道惨白的闪电，把整个天空照得透亮——云团的褶皱、远处楼宇的棱角、甚至窗玻璃上蒙着的灰，都被这道光照得清清楚楚，可那亮太刺眼，反倒让人心里发慌。
紧接着，“轰隆”一声雷炸下来，震得窗棂都在颤，像是天被砸开了道缝。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得过分、带着一丝刻意甜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明夷，你又来看林凌了吗？”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回头。
只见沈聆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亭亭玉立在病房门口。她脸上挂着一个笑容，一个……完美的笑容。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但那双瞳孔深处，却是一片死水般的空洞和冰冷，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面具，僵硬地贴在脸上，没有丝毫属于沈聆的温暖灵动，反而透着一股非人的诡异。
宋明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出现在眼前的是自己的朋友，可是在看到那人的时候，却又感觉到一种让她背脊发寒的、不属于沈聆的阴冷感！
“小……小聆聆，你来啦？”
“嗯，我来看看林凌，你也是吗？”沈聆带着笑容，走到病床前。
这间病房只有林凌一个人住着，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三人交谈的声音。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先是“啪”地打在窗玻璃上，炸开一朵深色的水花，紧接着就变成了密集的鼓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顶、路面、树叶，转眼间就连成了白茫茫的雨帘，把天地间的一切都裹进了这片潮湿的混沌里。
风裹着雨斜斜地扫过来，打在脸上带着生疼的凉，空气里那股憋了许久的闷热，终于被这阵急雨撕开了道口子。
沈聆踩着轻巧得近乎无声的步伐走了进来，鞋跟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刻板的精准，然后，她转向林凌，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声音依旧甜腻：“林凌，感觉好点了吗？我给你带了水果哦。”
她的目光落在林凌脸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闪躲或飘忽，而是一种直勾勾的、带着赤裸裸审视和一丝玩味的冰冷凝视，如同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林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是香水味！
就是这股味道！
这种味道浓烈地萦绕在她身上，再结合这完全陌生的神态，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
他心下疑惑，但仍旧默不作声地掩藏了眼眸中的困惑。
“沈聆，你下课了？”
“对。”沈聆一笑，笑容人畜无害。
“那个……坐，旁边还有椅子。”
“好。”
两人客气得不像是两情相悦的恋人。
宋明夷冷眼看着这一切，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怪怪的。
“明夷，你不用去妇产科吗？”
“额，我是今天是白班，现在下班了，我想着……”
“这里有我就可以了，你可以回去了。”沈聆依旧在微笑着，但是那眼角眉梢却没有任何真诚的笑意，只有勾起的嘴角透着她现在在笑。
这笑容，有些像……
伪人。
沈聆不由得感觉到有些心慌，她假装咳嗽了一声：“额……我听说你接受林大哥的心意了？你……你喜欢的人是林大哥？”
“不错。”沈聆微笑，拉起了林凌的手，“我和林凌，两情相悦，而且，我喜欢他很久了，他也很喜欢我……其实我当时听到他告白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不过我觉得，林凌是个靠谱的人呢，他一定会给我幸福的。”
沈聆说着，看向了林凌。
林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目光温柔地落在沈聆身上，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沈聆的手时，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禁眉头微皱，疑惑地凝视着沈聆。
——尽管他早已听闻沈聆具有阴寒体质，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手部的凉意，那凉意仿佛能穿透皮肤，直达骨髓，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林凌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手可以如此冰冷，仿佛没有丝毫温度。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人有些不安，他不禁开始思考这是否与沈聆的阴寒体质有关，还是……这里面另有隐情？
“那个……沈聆，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吴妄道长，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林凌岔开了话题。
沈聆微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