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破戒
“习惯而已。”江湛说话的声音干净冷冽,字字透出风度、教养,以及疏离。
他撇下一点笑意,浓醇剧烈的雪茄味自然散开,顺着风息滑落到阮盈满的鼻尖,味道很重,也并不好闻。
阮盈满终于尝到了一点江湛口中“喜欢的浓烈味道”,果然不是淡烟能比拟。
她笑得莫测,看起来更炫目动人了,梨涡很甜,眼睛永远微笑而那么有光彩。
江湛将剩下三分之二的雪茄随意丢掷一旁的垃圾桶,从头到尾没再给予任何对雪茄的注目。
过于漠不关心。
替他可惜,阮盈满刚想开口,又硬生生将自己从旖旎的思绪里抽离,对江湛而言,一根抽过的雪茄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还好自己没喝酒,理智比即将脱口的话更先回笼。
笑容缓和了些,阮盈满红唇轻启,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江总,今天听苏总监说您不在公司,那么线上面试候选人的感觉怎么样?”
江湛惜字如金,“不错。”
只是这两个字的范围太过暧昧,难以把握。
阮盈满见他没有想继续往说下去的意思,便主动止住了打听情况的打算。
她遥遥看了眼江湛,忽然说:“江总,请等我一下。”
几分钟后,阮盈满再次出现在江湛眼前。她的手上多了只又薄又轻巧的都彭打火机,和一包半开的烟。
从软壳中推出一根,颇主动热情地递到江湛面前,阮盈满双眸极亮,表情明媚大方:“虽然比不上雪茄,但我还是能赔几根辛辣的烟给江总您。”
慢条斯理地看了眼凑到眼前的烟,和烟身上莹润的手指。
江湛忽的失笑了下,那张脸愈发生动吸睛,在冷淡中逼出一股子沉淀下来的温润,温和却浅显。很淡的白雾在两人面前稍纵即逝,波动的气流猛然窜到了阮盈满面前,大概是很真情实意的笑。
片刻,他略微垂下脖颈,朝阮盈满靠近,半敛眼皮遮住了喑沉的眸色,以嘴衔烟。
两人的气息轮转,阮盈满嗅到了雪茄以外的味道,扑上面颊的热意牵扯出绵长的痒意,一点点铺开在脸上。可她仍凑得更近,莹润的指尖在打火机侧面按压。
“啪”的一声,跳跃的火苗在空中摇曳了下,被一只软嫩白皙的手掌拢住。
连那淡不可闻的梨花香护手霜的香气都被拢主,黏在两人靠近地空气里。
那某不确定的、攥不住的香气在此刻钻到了江湛的鼻尖。
而缥缈的蓝色托着亮堂的黄橘色,映在四只眼睛里。
阮盈满看着江湛口中的那只烟,雪白的烟身在火舌尖上一晃而过,遽然亮起了星点的火光,随后蓄出一段灰色与往上拽的烟。
点燃后不过三秒,江湛退开半步时,眼底还有阮盈满的身影,和鼻息若有似无的香甜。
眼皮半阖,鸦羽似的睫毛掠出一小片更深的阴影,似飞快地屏住了下呼吸,江湛神态淡漠,唯独双眼透着点光亮,似笑非笑地对阮盈满说,“谢谢阮顾问。”
阮盈满眨了下眼,咬了咬内唇克制想要伸手触摸脸庞止痒的冲动,含蓄轻声:“江总客气,应该说是我让您破戒了。”
两颊短暂地稍向内凹陷,第一口烟终于从江湛的鼻腔轻轻喷出,带出蕴在肺部的身热,他轻微摇头什么都没说。
阮盈满的梨涡飞到脸上,又生动隐去,她干脆大方指了指自己,素净秾丽的脸上神态透着肆意的张扬,勾出似笑非笑的眼角,自顾自调侃,“毕竟我自己也是个俗气的酒鬼,如果有人不让我喝酒,那可太难受了。所以我通常允许所有人在我面前做自己。”
“嗯,阮顾问惯于叫人破戒。”
这句话,好像在说阮盈满是用歌声引人自由沉沦的塞壬。
江湛并不贪多,抽了两口就慢慢地将烟夹在指尖,重新变得含蓄沉稳起来。
“俗气的酒鬼?”指尖的火光悠悠变缓,江湛掀开眼皮,目色沉沉地再一次打量她,眼底掠过一丝不置可否的调笑,“可阮顾问,你身上没有酒味。”
冷空气将空气稀释,也让彼此身上的味道重新变得缥缈,但上升的温度使得分子扩散后,能轻易被捕捉。
“那您可以把我看作是,和江总您一样的,克制的,酒鬼。”阮盈满漫不经心地继续鬼扯,断句随意,仿佛脱去了往日战斗的盔甲,“我从来不觉得世上存在上瘾一说,只是你的心灵累了,需要找个依托休息一下。当你平静后,就会觉得曾经让你爱不释手的东西变得可有可无。”
“阮顾问已经平静了?”江湛像是对抗她话语中“克制”二字般,久违地又抽搭一口,身形放松起来。
动作如行云流水,实在让人赏心悦目,阮盈满欣赏着,说:“或许吧。但人变得平静需要流很多很多的眼泪。”
甚至后来不是不流泪了,只在心里流泪。
江湛的动作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端详着手中的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香烟烧到了滤嘴处。
就在此时,不远处姜鸣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江总,您在这吗?我和温教授来找您了。”
阮盈满用一种眼睁睁看着丈夫出轨小三的复杂眼神望向江湛,她晃了晃手中的烟与打火机,“看来江总有约了,那我就先走了。”
江湛轻轻颔首,目送她在静默的空气中轻飘飘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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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盈满回到包厢,身上烟味很重。
坐在一旁的陈潇潇掩鼻,万分嫌弃,“阮顾问,不喝酒改抽烟了?”
转而一副你坏习惯越来越多的没辙表情。
“不是,”阮盈满给自己倒了点鲜榨玉米汁,“遇见江湛,所以拍马屁去了。”
将打火机和烟还给杜诚灵,她手捧温热的高脚杯熨帖在脸边,开始复盘起今天下午的谈话失误,一时间眼神放空。
不在别人面前抽烟,是不喜欢暴露自己,还是……不被允许?
陈潇潇夹了一筷子软糯湿滑的刺参,一边送入口一边说:“一个江湛就让你失态成这样?”
阮盈满从思绪中抽离,喝了口微凉浓稠玉米汁。
“那能一样吗?说白了别人都是高级螺丝钉,顶级牛马。”她冷哼,接着道,“江湛可不是,他是彻头彻尾的大资本家!”
陈潇潇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盈满对她说:“我们是两个阶级的人,不要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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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结束,喜迎周末。
周六早晨,阮盈满接到了父亲叶百桥的电话。
逐渐清晰的耳畔,是嘈杂的喧闹声。
“喂,爸爸——”阮盈满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心,“你在公园里和别的大爷下象棋?”
叶百桥略显苍老的嘶哑声音与象棋落盘的啪嗒声间或一起,时低时高随着他的心情起伏而变化,“嗯嗯,偶尔来玩一下。”
阮盈满没心情戳穿他的谎言,不假辞色道:“打我电话有事吗?”
叶百桥终于想起这通电话的目的,他说:“最近敏敏去S市实习了,虽然阿姨说不要打搅你,但我觉得既然大家已经是一家人了,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你就多照顾照顾她嘛。”
片刻,苍老的声音染上一种无可奈何的服软,音调放缓,渐渐下降,“好不好啊,盈满?”
说到最后,叶百桥的声音带上恳求的意味。
阮盈满呆滞片刻,手指揪在被子上扯出深深的褶皱,她深呼吸,沉稳说:“好,等下我联系她。”
随后,叶父又担起老妈子的责任,絮絮叨叨催她找个对象安定下来。
总之,聊天的过程相当不美妙,没一句是她爱听的。
挂断电话,她呆愣地看向发烫的指腹,才惊觉自己反应过激。有必要为这些个小事特意给她打电话吗,微信上说一声不就好了。
阮盈满不耐烦嘟囔地嘟囔一句,仍是满脸凝重,随后迟疑地给叶百桥口中的“敏敏”发去消息。
创善-阮盈满:【听爸说你来S市了?刚好周末,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直到下午,备注周佳敏的账号才给她回复,直接甩给她了两个地址,毫不客气表示:
周佳敏:【太好了姐姐!爱你!我现在在这个小区和同公司的实习生合租,你能不能来接我一趟?这家餐厅我想吃好久了,但是贵贵的一直没去吃,你请我好不好[哭哭]】
阮盈满收到消息时正宅家大扫除,她看了眼时间,又算了下自己家、周佳敏合租房以及餐厅三者间的距离,估算时间。
创善-阮盈满:【那你预约一下,我下午五点半到你那边接你。】
这次她回得很迅速。
周佳敏:【好噢。爱你姐姐!mua~】
看完回复,阮盈满随手把手机扔到身旁柔软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