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黎叙闻饭都没顾得上跟她的结婚搭子吃,领了证就赶紧回了报社,想赶紧让老马松口,放她去外勤。
结果左脚刚踏进大门,同组编辑小茉就凑上来,对她耳语:“总编让你去他办公室呢,脸色可不太好。”
黎叙闻撤回迈进门的动作,转身就想走。
“没用,”小茉道:“他刚在窗口看见你了。”
于是黎叙闻只能硬着头皮,在小茉同情的目光里,敲响了总编办公室的门。
马颂今坐在他那张宝贝红木办公桌后,正用茶杯盖抿着茶里的浮沫。
黎叙闻决定趁他没开口,率先打断施法,先声夺人:“马叔你有没有看我的报道?写得是不是特别好?”
她且等着老马点头,跟上下一句“那就快放我去查代孕呀”。
谁知道马颂今从老花镜上方扫她一眼:“跟谁玩心眼子呢?”
黎叙闻:……
烦人!
要是全世界都像齐寻那么好对付就好了。
“好好的相亲,你又跑了,”马颂今法令纹深得像木偶:“我把你薅到这来,是为了让你拼命的?”
黎叙闻冷笑了声:“对,是让我来养老,让整个商报围观我这个关系户的。”
老马啧了声:“你别理他们不就完了?”
“……到底要怎样你才让我去外勤!”
马颂今哼了声:“行了,稿子写得不错。这样,我批准你做资料搜集和外围调查。”
这可不是一般的胜利,这是护崽的老母鸡终于松口了!
黎叙闻高高兴兴答应一声,扭头就走。
马颂今在她身后一拍脑袋:“哎对,昨天的相亲怎么样?那小伙子,有戏不?”
黎叙闻手放在门把手上,向下按了一半,又回过头,笑道:“挺好的,我决定跟他深度接触。”
当然要深度接触,毕竟是她的工具人,这也是外围调查的一部分。
不如就从报名他们救援队的志愿者开始吧。
马上要被坑的齐寻正在微光队部,洗他那辆被泥糊得看不出颜色的牧马人。
小熊跑过来叫他:“白蛇白蛇,纪队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进了救援队就会痛失本名,大家用的都是简单又好记的代号。别人要么就是“小熊”“加菲”这种憨态可掬的小动物,要么就是“柿子”“烤鸭”这种大家喜闻乐见的好吃的。
齐寻本来也用心取了代号,可一朝喝多,把自己花了十年找人的故事简略一讲,一觉起来,所有人都改叫他“白蛇”了。
白素贞嘛,这辈子就是来找许仙报恩的。
齐寻答应一声,把手里的水管塞进小熊手里,丝毫不顾他在背后“啊啊啊又我?!”径直进了行政楼。
推开办公室的门,果然见队长纪士诚坐在办公桌后,正面目纠结地对着电脑发愁。
见他进来,纪士诚搓了一把脸:“来了。”
齐寻伸手把他的电脑端到自己面前,眼神去捉表格最底下那一行核算的数字——红的,全红。
他们微光救援队,又一次财务赤字了。
齐寻没说什么,拿出手机,下一秒就被纪士诚按住:“不要你的钱。”
“我要钱有什么用,我又不花。”
纪士诚喉头哽了哽:“爸妈的钱你自己好好存着,别什么窟窿都想堵……叫你来不是因为这个。”
纪士诚真就在为志愿者的问题焦头烂额。
救援队是民间自发组织,没工资没奖金,装备都得队员自己掏腰包,对出勤率还有要求,正式队员的流动性都极大,更遑论没有得到正式头衔的志愿者。
很多人一时上头,也想为救援事业贡献力量,但培训阶段就会劝退一大批,正式救援任务又会展示一把残酷的现实,到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志愿者寥寥无几。
可志愿者又是正式队员最大的后备力量,不招又不行,所以纪士诚想了个损招:“白啊,要不今年咱拍个广告?”
“拍过,没用。”
“那是因为咱策略不对。”
“什么策略?”
纪士诚笑得一脸憨厚:“你没脱衣服啊。”
齐寻无语之情溢于言表,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纪士诚越说越觉得有戏:“你看隔壁消防,抖音发得飞起,咱比他们差哪儿了?”
“差在队长没有腹肌。”
纪士诚哈哈笑着,一掌拍在他后背:“副队长有就行了呗……看这钢筋铁骨的,拍得我手疼。别处呢?我看看?”
邮件提示音叮咚一响,打断他对齐寻上下其手,纪士诚兴奋地过去看:“志愿者简历!还是商报的!”
听到“商报”两个字,齐寻眉心不由一跳:“商报?什么人?”
纪士诚字还没看,先“嚯”一声:“这么漂亮。”
齐寻拧着眉绕过去,看到屏幕的一瞬间,只觉得周围一静。
简历上贴的是证件照,黎叙闻挑着一双惑人的眼睛看向镜头,没什么亲和感,像两颗寒星,泠泠望着屏幕外的人。
他又记起那天下午,他在咖啡厅门口看见她慵懒地抬头,对他遥遥一望,那双被夕阳浸透的淡色眼底,像一块清澈见底的琥珀。
那个瞬间,他耳边响起了一声轻软的风铃声,代替了那一秒他的心跳。
而在这个狭窄的办公室里,那双眼睛,又一次叩响了初夏的风铃。
“正经的记者,”纪士诚在一边激动得搓手:“瞧人家这履历,多漂亮。”
齐寻收回视线,语气淡淡:“她不能来。”
“为什么?”
“没为什么。”
纪士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人家什么人,管这么宽?”
“我跟她结婚了,今天上午。”
纪士诚眼睛险些掉出眼眶
他看看齐寻,又看看简历上的名字,视线在二者之间来回打了好几个圈:“她,她就是那个……”
“对,”齐寻关掉她的简历:“她就是那个‘文文’。”
纪士诚哑然了将近半分钟,才磕巴地问:“你不是只记得那人的声音么……十年了,就凭一个声音,你就跟她,跟她结婚了?”
齐寻抬眼,盯着屏幕里那个明眸善睐的女人,答得笃定:“嗯,就凭一个声音。”
“……你告诉她你是谁了吗?她还记得?”
齐寻望着那张照片看了一阵,才慢慢说:“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就是那个为了她手里的一口水,故意说对面的求救声只是风声,让她不要去管的杀人凶手?”
办公室陷入了长长的、混乱的沉默。
半晌,纪士诚小心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吧,就不能是听错了吗?”
齐寻抬起头,眼神一片空洞:“我听见了。”
纪士诚舔了下嘴唇,用力地拍了下他肩膀,想说什么,却被一声叹息取代。
十年前锦城的暮春,白日残余的闷热化成微风,带来一片模糊得像雪花点一样的蝉鸣。
彼时齐寻十六岁,正在享受自己无忧无虑的周末。
“这个呢?”齐寻按下播放键,音响中传出树叶摇动的沙沙声:“你们猜这是什么树?”
父母的两颗脑袋恨不得怼进音响里,凝神屏息地听。
“槐树。”父亲笃定道。
“不是,是柳树。”母亲笑得像个少女:“有水声呢,没听见?”
齐寻眉开眼笑地按下暂停:“妈妈猜对了!”
母亲揉了把他的头发,起身去切水果,父亲瞅了一眼低头摆弄磁带的齐寻,试探道:“明天跟我去厂里看看?”
“不去。”齐寻头也不抬,“我要当录音师,才不摆弄你那个破梳子。”
“那是个啥?”父亲轻车熟路絮叨起来:“什么破梳子!等你以后——”
“以后也送牛角梳给女朋友,也像你对我妈一样,把她的头发养得又黑又亮,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