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阿凉
温苓注视着温萍打开防盗门,门缝扇动,一只破旧的运动鞋先伸了进来。
少年高了温萍有一个头,半张脸落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咿呀着不知道嘟囔什么想要进来。
温萍见他衣服上满是潦草的灰尘,怒上心头,不过碍于温苓在现场,不好发作平日里的打骂,只一脸嫌弃的侧身让他进来。
而他好似不理解姑姑的恶意,自顾自地走了进来,目不转睛地玩自己手里雪花片拼成的飞机。
接着醒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温苓得以看清他的模样。
几乎同时,她眼眸瞪大,呼吸一滞,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除了发型不同,这男生的相貌与前不久再遇的恶鬼其余都完美重合!
还没等她从意识中走出来,温萍一把抢走男生的雪花片飞机,骂道:“整天不知道往家里带些什么垃圾回来!”
男生当即作出反应,着急地乱挥着手,喊道:“我的飞机!还给我!还给我!”
温萍身材壮实,五大三粗。少男的气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温萍咄咄逼人和他僵持,谁也不让谁。
她清楚他脑子笨,看他再次要冲上来,便利用这一点,故意退开半步,少男便扑了个空摔到地上。
但他成功抢回了自己的雪花片飞机,男生顶着鼻青脸肿的脸,还没开心半秒钟,怀里紧紧攥着的雪花片飞机却因为刚才两人的抢夺中被扯得架构松松垮垮,掐在此刻散了一地。
男生傻愣愣地看着雪花片从他身上滚落,不知所措的眼泪挤出来,放声大哭:“呜呜呜呜,我的飞机!哇哇啊啊啊啊——”
“烦死了别哭了!再哭打死你!”
他不予理会,哭声更加嘹亮刺耳。温萍烦上加烦,正想抽出沙发上已经被抽烂的藤条教训他几番,兜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
“阿萍,出来打麻将莫得?”
“来,怎么不来?”温萍表情转换,眼尾的皱纹拉成一条线,扔掉藤条,去拿椅背上挂着的外套,抓着手机甩门而去,徒留生病的温苓和地上哭闹着的人。
一片狼藉。
“……”温苓看向情绪崩溃大哭的少年,走步上前蹲下,朝他伸出手,想擦去他的眼泪:“别哭了。”
男生不理她,啪的一声甩开她的手,发脾气的继续哭。
温苓又说:“我可以拼好。”
此话一出,他骤然停止了哭声。
“真、真的吗?”他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语气小心翼翼,也包裹着小孩子般简单的期待。
“不骗你。”
温苓拢起散落一地的雪花片,凭着自己的感觉,不到一分钟就拼好了飞机,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少男见状破涕为笑,又拿回自己的飞机,他第一次体会到失而复得的感受,分外珍惜。
温苓看他笑起来露出的虎牙,自己心底也不自觉洋溢起温暖,连带着语调也变得轻柔。
她的语气从未如此和煦,跟哄小孩没什么区别:“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生将注意力转移到温苓的身上,乖乖回答道:“郑凉,我叫郑凉。凉爽的凉。”
郑凉。
他的名字。
在几秒钟间,温苓已经将他的名字拆解揉碎咀嚼了个几百遍,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浮上心头,就好像心底某处一直空缺的地方在这一刻被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心脏缓慢、有力地平稳跳着,少女恍着神,手指倏然被轻轻捏住。
温苓察觉,掀眸看他,少年睁着和恶鬼一般漂亮天真的眼睛,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呀?”
“……走神了。”温苓解释,然后问:“你刚刚和我说什么?”
郑凉把她没听进去的话又说了一遍:“我、我想说对不起,……对不起。”
温苓闻言挑眉,好奇问道:“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郑凉挠挠脸,不自在地回答:“因为我刚刚不知道你是好人,我以为你和姑姑是一伙的,才甩开你的手。”
好人?温苓倒是没有想过这样的评价会有一天落在她的身上,不过从他口中说出来,感觉好像还不错。
“没关系。”温苓大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见她原谅自己,郑凉心情可算是彻底的阴转晴了,双眼弯成月牙,咧着嘴道:“你人真的好好,阿凉想跟你做朋友!”
温苓扬起嘴角,顺着他的话说:“可以。”
“……真、真的吗?”郑凉深吸一口气,瞪其实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着要她实现,喃喃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当我朋友的人了……”
“嗯,有何不可呢?”温苓玩着他的手指头,一脸无所谓。
郑凉唔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变得低落:“大家都说我是傻子,跟我一起玩会被传染,所以没人愿意和我玩。”
“我从来没有朋友。”
“……”
温苓神情一顿,气氛忽然沉闷起来。
“我和你玩。”温苓说,“你不是傻子,你是郑凉。”
“……”郑凉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直到他现在遇见温苓,少女就像一支火柴,再黑暗中发出幽暗的火光,很温暖。
温苓垂下眼眸不看他的表情,拉着他的手,开口:“作为朋友,你和我说了你的名字,那我也应当告诉你我的名字。”
郑凉傻乎乎地点头,任她用手指在他手上一笔一画地写下她的名字。
“我叫温苓。”
“是零鸭蛋的零吗?”郑凉识的字少,不知道温苓的苓怎么写。
温苓闷笑着摇头,耐心地拉起他的另一只手,握着教他写字。
“草字头,下面是命令的令。”
郑凉虽然懵懵懂懂,但也在努力地记住她的名字。“我我记住了!”
男生学着温苓的样子,在自己手上不停写了一遍又一遍,企图让这个字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温苓瞧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由自主上手去捏他一把脸。
只不过才刚触碰到一片肌肤,就让少年给躲开了。
“阿苓不要碰,好疼。”他皱着眼眉,不是责怪,是对疼痛的感知表现。
温苓缩回自己的手指,这才仔细去看,注意到他脸上那薄薄的淤青,脸色沉了几分。“谁干的?”
郑凉思考,然后露出迷茫的神情:“不知道,我不认识。”
每天欺负他的人太多了,每处伤还都是不同的人打的,他根本记不清是哪一天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