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Rhythm 11
她手悬在空中,指尖下的皮肤细腻又温热。
两人皆沉默的时刻里,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极细微的眼睫颤动,像蝶翅振起,掠过她心。
那力道,明明是蜻蜓点水,却硬生生漾出水波千里。
但他没动。
一直没动。
不说话,也不拂开她的手掌。
而是像个上位者一样,就这样看着她,目光沉静,姿态审视,仿佛想要打破她身上那些故作镇定的表象,直抵她内心深处的真相全景。
时间仿佛被抻长,每一秒都变得清晰可闻——窗外有遥远的车流嗡鸣,屋内有杯中米酒沁入冰块的轻微破裂声。
他们之间,则是几乎要凝滞的空气。
真没劲。
夏长赢心里想。
但就在她以为自己的试探要落空,乔琛忽然极轻的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低,带着一点气音,混着一点酒意,莫名有些撩人。
“夏长赢。”他叫她的名字,语调平稳,却莫名让她心头一颤。
夜色如绸,温软地覆在江城的水面上,渡着今晚的月光。
乔琛就是在这样的夜色里,低头,极轻地笑了下,问她:“那你呢?”
夏长赢目光微怔:“嗯?”
乔琛目光锁着她:“你的眼睛在说什么?”
“我又看不到我的眼睛。”她诚实地应道,说完,眸光一转,忽然笑起来,“但你看得到啊,要不你看看呢?”
说着,她整个人往前又凑近了些,呼吸拂过他脸颊,“你看看它在说什么。”
恰逢此时,窗外江船的汽笛声悠长的飘了进来,似是也好奇、过来倾听答案。
乔琛目光从她清澈的眼睛滑落到她红润的唇,喉结滚动了下,才开口:“它在说——”
夏长赢屏住呼吸:“嗯?”
乔琛忽然撤身后退,眼底那点浓稠的情绪瞬间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嘲讽和冷淡:“你该吃药了。”
夏长赢:“......?”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有病吧!
“感冒药吃了吗?”乔琛问道。与此同时,他原本随意敞着的一条长腿忽然收了起来,双腿合拢,坐姿端正。
夏长赢被他气到不行,才没心思观察他动作的异样:“我病好了,不用吃了。”
乔琛听了,轻啧一声,善意提醒:“我怎么记得这话你说过呢?”
——记忆瞬间被拉扯回几年前的那个春天。
北京柳絮纷飞,夏长赢却在这样好的春光里生了一场病,低烧、鼻塞、头脑昏沉,三大症状齐上阵。
不过年轻人身体素质到底还是好,她吃过药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时瞬间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彻底好了,然后便在午后去了公园晒太阳,并且认为这样非常有助于她病情恢复。
为照顾她,乔琛请了几天假,但那天下午有个会他必须要参加,结果,他就出去几个小时的功夫,回来时人却不见了。
再见面时,他就看到她穿着单薄的针织衫,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公园湖水的粼粼波光,眯着眼说“你看我是不是全好了”,结果当晚就被一场倒春寒打回原形,又烧得迷迷糊糊。
记得那时,他一边用冷毛巾敷着她的额头,一边嘴硬地训她“脑子烧坏了就别特么自己做决定”,可动作却轻柔得不像话。
夜里她咳嗽,他靠在床头把她揽在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直到她重新睡熟。晨光微熹时,她睁开眼,看见他倚在床边闭目养神,睫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影,手里还松松攥着那块早已变温的毛巾。
回忆让夏长赢的心忽然软了一下,连带着语气也软了:“......那次是意外。”
乔琛听了,冷笑一声,没接她的话。
气氛似乎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略带针锋相对的常态。
试探没成功,夏长赢也不恋战,仰头,将杯中最后一点米酒饮尽,站起身说:“我走了。”
乔琛“嗯”了一声,没留她。
等她走后,乔琛才缓缓呼出一口绵长灼热的气息,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璀璨的不夜城,江水沉默着向东流,而他的心跳却喧嚣得厉害,撞击着他脑海残存的回忆,那一声声,是她刚才靠近时带着酒意的呼吸、是她睫毛轻颤的弧度、是她指尖点在他眼下时那微凉的触感。
总之,声声要命。
他闭上眼,平复了许久,才将那些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冲动强行压回心底。
临了,他还是拿起房卡出了门。
他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酒店楼下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他走进去,选好感冒药,然后便迅速折返。
走到酒店门口,上一扇旋转门正好有人,他便等旋转门转过半圈,才抬脚迈进。
从旋转门走出,正要朝电梯走去,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牵扯着乔琛的目光,让他脚步微顿。
他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梁初霁。
对方似乎刚结束一场正式的会面,一身深灰色西装剪裁极为考究。
他站在前台大理石的台面旁,看那状态,应该是在办理入住,指节分明的手轻按着一只低调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则放在大理石台面上,随意至极地点着,神情慵懒,姿态闲散,至于目光,则是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
这一打量,自然和他的身影撞个正着。
不怪梁初霁故意,实在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外型太过优越。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的比例被做工精良的衬衫西裤完美勾勒,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深邃眉眼、高挺鼻梁组合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英俊,但同时,也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让他仅仅是随意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沉稳而迫人的气场。
梁初霁自小出身优渥,也绝对担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因此鲜少承认一些高处风景。
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能入夏长赢眼的男人,确实是魅力非凡。
不过,他打量归他打量,不代表乔琛就要回应,君子气度这玩意儿,他不想给就一分都不会给。
因此,这次还是梁初霁主动搭的话,在他快走到他身边时,他先行开了口:“你带人跑得还挺快,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
乔琛懒得跟他废话,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恰好此时梁初霁入住办好,拉着行李箱,脚步跟了上去,语气依旧彬彬有礼,但话里话外,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怎么,怕我出现,扰乱军心?”
乔琛脚步一顿,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冰:“奉劝你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行啊,”梁初霁低低笑了声,“那就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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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夏长赢是被手机的来电铃声吵醒的,昨晚她喝了感冒药,然后被乔琛强行关掉了闹钟,说让她今早睡到自然醒,他们再出发。
所以,这会儿手机铃声响起,夏长赢下意识认为肯定是乔琛打来的,她眯着眼,一边在心中腹诽“说让我睡到自然醒结果还是等不及要催我”一边按下了接通键。
开口的声音不加任何修饰,也不带任何社交腔调,就是她此刻最本真的声音。那声音里,有着被人吵醒美梦的微怒,有着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懵懂沙哑,除此之外,还带了点小娇嗔。
“你干嘛!”夏长赢嗔怪道。
“还没醒呢?”
听到这个声音,夏长赢心中一惊,蹭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把刚才声音里的丰富情感全部收了回去,沉声道:“梁初霁?”
“是我。”他在手机那端轻轻笑了声,说道,“下来喝杯咖啡。”
夏长赢一脸懵:“哈?”
“我在武汉,跟你一个酒店。”梁初霁说。
直到真的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厅看到他,夏长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咖啡厅里人不多,梁初霁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来,笑着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这么巧,”夏长赢也朝他笑了下,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出差。”
“骗鬼吧你。”夏长赢明显不信。枫宸主攻国际业务,与大陆交涉很少。
“真是出差。”梁初霁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出来,“不信你看。”
夏长赢微微倾身,头向着他坐的方向,探了过去。
殊不知,这一幕恰好被晨跑回来的乔琛尽收眼底。
若让当下的夏长赢去评价这一幕景,她会说,这份寸劲真的是太狗血剧情,可若让后来的夏长赢来评价这幕景,她会说,你有时候要感谢命运的一些寸劲,逼迫着你撕破表面维持的平静,让问题和冲突,不由分说,浮上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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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梁初霁告别是大半个小时后,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夏长赢看了眼时间,快步跑去找乔琛。
开门的时候,乔琛刚冲完澡,头发还湿着,三两滴水顺着他精瘦性感的脖颈线条流入睡袍衣领。
看到来人,乔琛斜倚着门框,眼神淡漠地看着她说:“睡挺久。”
“感冒药里可能有嗜睡成分,所以睡得久了些,”夏长赢囫囵解释了两句,然后目光一抬,说起了正事,“那个,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说。”似乎预感到她会说什么,乔琛此刻的表情已经不太好看了。
夏长赢:“我这边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要耽搁几天,所以......”
“耽搁几天?怎么?不赶在立秋前到北京了?”乔琛看着她,压着脾气问。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