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矿场之遇
她与大长公主府说到底没有什么干系，这范老爷定是已经查证过，然而若是她做了这诉状的代书人，官府会因忌惮大长公主府而不会轻易将这状纸驳回。
李姝明白这当中的关节，倒是又无端借旁人的势了，心下轻轻叹气。
铁铺那边隶属于范家产业，从账目中便可一窥究竟。待仔细看过账本，李姝也不禁对贩卖生铁所得利润之丰而感到惊讶，“范老爷这是真的做好准备了？”
范老爷挤出一丝惨然笑容，“李姑娘都拿到证据了，若老朽想要反悔，你也不会同意的吧。”李姝闻言掂量了下手中账册，嘴角轻扯出笑容，无声回应。
叮嘱下人将账册保管好后，范老爷便让人带李姝前去矿场了。
矿工围乱方平，为低调行事，李姝特意乔装了番，与范氏的两个旁支子弟一起，由范府的余管家带了前去对接……
幽长深邃的矿洞，此起彼伏的挖矿声同呵斥声混杂在一起，还未去到最深处，李姝便已觉着压抑。走在前首带路的人是官府的方监事，因范家早已被绑在同一条船上，这方监事只照常与余管家对接矿税，并将多匀下来的铁矿着范家带走。
“从前这些事务都是由范大公子对接的，只可惜之前那些暴民……”方监事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见范家几人紧绷了神色，转道：“不知这些范家子弟中，日后谁接管如此大任呢？”
他的目光终于肆意地朝余管家身后诸人扫去。
想及暴乱发生时，这方监事临阵脱逃，而自家公子被暴怒的矿工所戕，余管事脸色阴沉，当下却只得硬生生忍下这愤恨，“老爷的意思是再考量考量……”
余管家往后一瞥，侧身一站，稍稍挡了这方监事的视线，“他们三个虽出自范氏，但都是旁系子弟，如今带来先过了明路再说。”
方监事心知自范家大公子出事后，虽然监临官应海沣派了他前去好生安抚，然而嫡子出事，范老爷怕是不敢冒险了，这才找了旁支子弟来做事。
“你也知此事干系重大，接管人不仅需要口风严谨，办事利落，还要有那等手腕镇压住那些矿洞底的暴民……”方监事收回逡巡的视线，朝余管事冷了声郑重说道。
“你这边备些火铳不就好了！”余管事一听见“暴民”二字就觉得如鲠在喉，当下有些不耐烦地道：“且先带我去看看那些乌砂。”
乌砂是个黑话，指的是私自开采，不经官府记录的铁矿。
李姝一行来到运藏乌砂之处。此间四方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几支仅供照明的火把幽幽亮着，影绰可见人形。
余管事将矿石拿在手里掂了掂，借有限的光亮看了下颜色，皱眉道：“这批乌砂颜色偏向浅灰，质地疏松，没有之前的几批好，价格应当另定才是。”
方监事陪笑，“果然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价格就按最低规格收走就是。”见余管事又将矿石分给几个范氏子弟仔细分辨，方监事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了，解释道：“主要之前矿工围乱的事情终究闹出了些风声，应大人叮嘱过，暂不将好的矿石私贩。”
在方监事看来，范家如今开始对乌砂的价格和质量提出了要求，颇有些得陇望蜀的意思。他心里微嗤，招呼旁边的矿工上前将乌砂称重上车。
便在这时，方监事瞥瞧见分岔路那边有两个矿工眼瞧往这边，手上动作缓慢似在摸闲，是以呵责道：“你们那两个，在那里吃白饭是吧？赶紧过来帮忙。”
萧焕与张千户微愣了下，迅速交换了神色，接着低头俯身过来铲矿。
因有扬灰，声音也嘈杂，方监事一行自然站远了些，李姝则与余管事一同去看往次运送乌砂的记录，似在交接事务，是以那方监事也未曾打岔，只时不时地朝这边看上几眼罢了。
而将视线投往李姝所在方向的，还有萧焕与张千户……
张千户很惊讶李姝那般娇柔的小娘子怎会来到矿场之地，且听方才谈话内容似乎是借了范家之名，他怔懵着看向萧焕，“世子……”
“别声张。”萧焕低声说道：“先借机离开再说。”他二人寻机潜入矿洞后，发现四处都有清点人数，只能趁着换防时转移所在，如今被凑到监事跟前更需小心。
随着装车完毕，李姝一行人随了车队离开矿场……
这时月亮也升起来了，月光漫过旷野与村庄，车行辘辘，如同低伏而行的蝼蚁。
“前面就是交接处了，动作快些。”余管事招呼了声车队，这才放下车帘，同李姝说道：“李姑娘冒险一试，心中可有谋算了？”
李姝沉了声，“还需补充一点，范家状告缘由有同恶相济，分赃失度之因。”她仔细看过登记簿，从前范家从这行当里所获之利，少不得还被那姓应的监临官盘剥过一遭，双方持利不同，总会生出嫌隙。
余管事对此无言可辩。
萧焕二人小心行至队伍最后，听见交接本想趁机离开，但车队中有人会负责监看矿工，且矿工人数也会进行清点，总不能回去便少了两人。
“你二人之前怎么不曾见过？”负责清点的矿工眼神微眯，他的出声很快便将旁边的人招了过来，众人面面相觑，嘀咕道说萧焕二人他们也不认识……便当众人神经开始紧绷之时，机敏的张千户恭谨地道：“我们是范家四公子带来的人。”
“范家四公子？”
余管事与李姝自然也听见车队后方的这阵喧哗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惊疑，只因李姝此番便借的范家四公子的名，但她并没有带随从。
“难道是李姑娘你的身份暴露了？”余管事想到这点，不敢让李姝下车。
“但我在福州认识的人不多，何况是与贩卖私铁之事牵扯上关系的人。”李姝想了想，接着道：“我先远远一看。”
她不过稍稍拉开车帘，张千户便连忙朝马车的方向奔过来，露出憨厚的笑容，拱手唤道：“四公子……”至于萧焕，虽未料到张千户会擅作主张，好在他知道这人惯会扮假，矿工也好，随从也罢，都能装得有模有样，眼下定是想借李姝之手脱困，他自然跟了上去，同道了句：“四公子。”
李姝没想到车队里竟跟了萧焕这两条尾巴，暗道这两人恐怕也是来查矿场的……初有惊愕，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与一旁的余管事轻轻点头。
“原来姝姑娘竟与那二人认识么？”余管事下车与清点矿工的人解释了下，折转回身时神情肃然。
他语气冷硬地对李姝说道：“李姑娘应当给范家一个明确的交待吧？若是一个处理不及，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不好了。”
李姝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