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
仓库内的空气粘稠压抑。
最初的骚动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死寂。
刘皓徒劳地对着空旷处喊话，声音里的底气正被恐惧迅速蚕食。就在恐慌即将彻底淹没所有人时——
"滋啦——！"
一声尖锐的电流爆音炸响，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悬挂的喇叭里，传来一个经过精密处理的、冰冷平直的电子音。
"测试单元们，上午好。"
"测试单元"这个称呼，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恭喜你们，被选中参与本轮的'生存适应性评估'。"
"你们有十分钟，理解现状并做好心理准备。"
"以下，是评估规则。规则仅宣读一次。"
"第一，场地与目标。你们正身处一个半径五公里的封闭实验场。你们的任务是：在四十八小时内，成功抵达地图上标注的任一撤离点。尝试破坏边界或消极应对，将触发......强制矫正措施。"
"第二，猎手。实验场内，部署着数支'清道夫'小队。他们的任务是定位并'回收'所有移动中的评估单元。他们在机动性、武装与战场感知上，拥有绝对优势。"
"第三，回收机制。一旦被清道夫接触并控制，即视为该单元评估失败。失败单元将被立即带离实验场，所有数据封存，你们不会再有关于他们的任何信息。"
电子音继续着无情的阐述，抛出了最具迷惑性的烟雾弹：
"本次评估样本，选自都会环境中，身体机能处于标准区间，缺乏极端生存经验的城市适应型个体。我们旨在观察，此类样本在高压环境下的应激反应、社会结构演变与生存策略选择。"
"最后，给予所有单元一条生存率参考建议：个体的力量在此环境中极为有限。构建协作关系，建立基本信任，是提升你们整体存活周期的最高效途径。"
"而内耗与欺骗......"
电子音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但接下来的话却带着绝对的警告。
"......将被系统判定为'不稳定因素'，并会显著增加你们被'清道夫'优先锁定的概率。"
"规则宣读完毕。"
"十分钟后，实验场通道开启，好好利用你们手上的资源。"
"最后祝你们......生存愉快。"
"滋啦——！"
电流声切断，死寂再度降临。
那规则像一把无形的锉刀，正在锉掉他们作为"人"的社会身份，将他们贬为待处理的"单元"。
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大约持续了三秒。
"啊——！"
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从队伍中后部响起，一个年轻的替补队员猛地抱住头，蹲了下去，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不要......我不要被回收......放我出去！"他的崩溃像一根针刺破了气球，恐慌开始具象化地蔓延。
"城市适应型个体？我去他妈的个体！"一个性格暴躁的队员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废弃的金属货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封闭空间里格外刺耳。"哪个疯子把我们抓来做这种实验？！我们只是打游戏的！"
更多的人则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手边的物资袋，仿佛这个袋子是此刻唯一真实、能与那个疯狂世界产生微弱联系的东西。
手电筒坚硬的轮廓、急救包的重量，此刻都成了某种令人心慌的暗示。
刘皓的脸色在白炽灯下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清道夫......优先锁定......不能内耗......"规则的警告直接击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他比任何人都更快地"理解"了这场游戏的"玩法"——在这里，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算计和手段，很可能不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符。
他猛地看向周围的亲信，眼神里不再是平日的掌控感，而是一种急于寻求同盟和确认的慌乱。他的脚无意中踢到了自己的物资袋，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这些东西，或许……真的会用上？
苏沐橙紧紧攥住了叶修的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白。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但努力维持着镇定："叶秋，我们......"她没有问"怎么办"，而是直接说"我们"，表明她已将所有的信任系于一人身上。
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拉开了物资袋的拉链，手指触碰到里面冰凉的金属手电筒。
叶修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崩溃的队友，看过暴怒的队员，也掠过眼神闪烁的刘皓，最后落在仓库那扇即将开启的巨门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轻轻拍了拍苏沐橙的手背，动作幅度很小，却传递出一丝稳定的力量。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与压抑：
"都听见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他打断了下意识想要发表"看法"的刘皓，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张惊惶的脸。
"现在，想那些没用的，只会死得更快。"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即将失控的情绪火上。
"检查你们的物资。" 叶修补充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我们接下来唯一能依靠的东西。"这句话让许多人如梦初醒，纷纷慌乱地打开自己的袋子清点。
"门开后，跟着我。"
没有解释，没有动员，只有最简单直接的指令。而检查物资的命令，则是这指令下达后第一个具体、可执行的动作，瞬间将部分恐慌转化为了行动。
在这套剥离了所有社会身份的残酷规则下，叶修展现出的，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浮华、最本质的生存权威。
"滋啦——"
突然，那扇巨大的、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卷帘门，在发出一阵刺耳欲聋的金属摩擦声后，升至一人多高后停了下来。
门外，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城市风景。茂密到近乎狰狞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阳光，投下大片摇曳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更远处，是几栋废弃厂房的模糊轮廓，像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地。过于新鲜的草木气息混杂着工业废料的铁锈味，一股脑地涌进仓库，与内部浑浊恐慌的空气激烈对撞。
求生的本能如同野兽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挣脱束缚。好几名队员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步子，想要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囚笼。
然而，叶修刚才那句"跟着我"和检查物资的命令，像一道无形的缰绳，勒住了他们即将失控的脚步。
众人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挣扎与矛盾。一边是未知环境带来的极致恐惧，另一边，则是叶修在赛场上用无数胜利建立起的、根深蒂固的权威。
理智告诉他们，听从最强者可能是最优解；但情感上，长期积累的隔阂又让他们难以迈出这一步。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叶修和刘皓之间逡巡。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