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她极具批判力的责骂落下,掷地有声,空气都变得十分安静。
韩霜见显然愣住了,他如同冰雕一般被冻在原地,保持着先前半撑起身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姿势,表情凝固,精致的面颊被药汤泼了个正着。
那大概该是很烫的,因为他白皙的脸隐隐泛红,发丝与睫毛上也挂着药珠,身上更是湿了一大片,看起来有一两分狼狈,和七八分出浴美男般的静美——这很逆天,可梦中的男主形象实在太绝了,三百六十度全活角,莺时都有些恼恨自己的潜意识为何要把他脑补得这么无瑕这么权威……
但不过转瞬,骂人的气口尚未平复,她自己也有点愣了。
主要是自药碗的边沿上滑落的水珠也滚到了她的虎口上,烫烫的,湿湿的。
她没忍住用拇指轻轻地捻了一下,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皮肤的纹理。
终于发泄出来了……能爽得这么真实的吗?
真实到已经令人感到心虚了是怎么回事?
仅仅是做梦,能达到这样以假乱真的地步吗?
梦里的环境、感觉、人脸和声音真的会如此之清晰吗?
莺时的心怦怦乱跳,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先前那些毫秒间灌输到她脑海中却又被强行忽略的记忆终于再度被提了上来。
属于云水宗宗主之女的过往、那些书里根本不会提及的细节一点点填充了她的意识,莺时瞬间全身发麻,后背更是一阵又一阵的恶寒,四肢都不住颤抖……
不止是她现在背对大门正站在风口,还因为她内心陡然升起的惶恐与迷茫。
——不,不对!她、她好像不是在做梦……
意识快速转换前那种喘不上气之感是真的剥夺了她的呼吸,她根本不是倒头昏睡过去了,而是已经死了!
而且,还在死后穿越了,穿到她生命的最后一秒还记挂着的小说《我见霜雪》里!
穿成了那个与她同名的小青梅女配!
穿到了女配与在云水宗受难中的男主感情升温的剧情伊始!
莺时倒吸一口凉气,再也承受不住后退了半步,捂着胸口靠在了小屋的后墙上。
手里的碗早就因为拿不住而被她丢到了地上,她瞪大眼睛盯着男主,嘴巴张了又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对眼前已经发生的一切根本无力承受……
别人穿书都能迅速掌握情况,装得和原身一模一样,叫周围人如何也看不出差别。
可她当真是个失败的穿书者,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在做梦也就罢了,现在反应过来了,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什么、做什么、如何补救!
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啊!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穿书,她现实明明过得好好的!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猝死了呢?
她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该有多伤心,一向粘着她的狗狗发现再等不到她回家该有多孤独,室友们第二天发现她没气了该有多害怕……
她明明撑过期末周就要放暑假了,明明连和高中的朋友们一起出去旅游的票都买好了!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她真的好崩溃!
莺时心中大恸,直接就想靠着墙滑坐下去放声大哭,房间里另一个莫名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男子完全被她无视。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刷屏这样一行字:
竞风流,我日你仙人!我日你仙人啊啊啊啊!
……
霜见的心跳跳得一点不比自己对面那个忽然靠墙崩溃的女孩子慢。
他起初是麻木并无动于衷的。
药汤很热,浇到脸上有火辣痛感,他迟钝地发觉,莺时刚才说的那句很长的话,并非“霜见哥哥,这是我亲手为你熬制的药,快喝了吧”,而是一串他头一次听到过的辱骂。
她说他“水性杨花”、“抛媚眼”、“情圣”、“渣男、让他“爬”。
尽管有些词语他不太了解,可他知道这是她在表达对他的厌恶和唾弃。
这……和前两次轮回截然不同。
霜见的眼睫轻颤,挂在睫毛上的药珠滑落下来,又落在他的唇边,无比苦咸。
他的心跳停了一瞬,随即逐渐震耳欲聋起来。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这份不同究竟代表着什么,那句卡在喉咙口不得不吐出的“多谢”二字,这一回并没有机会藏于他的肺腑间。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第一次轮回,在杀死生父的当晚,他在折仙洞中自刎时,也曾体会过这种感觉,好像绑在身上的线一瞬间都挣断了。
死亡带给他无边的自由与平静——直到第二次轮回降临。
与上一世一般无二的情节,每个决定他命运的起承转合严丝合缝,叫人无法逃脱。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被限制得更久,折仙洞中无法动手,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些路人仍迫切地想要与他产生关联。
他不解,也不愿,拼尽全力,也只能冷眼旁观着那些并未出自他心中的话经由他的口说出,直到他终于成为了整个世界的最强者,熟悉的制约松动感出现了,他知晓自己又一次来到了某个节点的最后,这一次,他把所有人都杀尽了。
第一次轮回时,他的死亡终结不了所有,那这一次,搭上整个世界的灭亡呢?
……答案依然是否。
在经历了意识的短暂虚无后睁开眼,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的抗争只是令他来到了第三次轮回的起始。
激烈的恨意与不甘好似都也随着两度失败的抗争消弭,他的灵魂已然疲惫不堪,这一次他已经丧失了挣扎的力气——如果说,没有今日茅屋里的这场变故的话,本该如此的。
霜见僵涩地舔了舔唇,望向这个与众不同的“莺时”的目光一点点变亮,好像有谁往一潭死水中扔下一颗石子,水面泛起涟漪的那一刻,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他甚至是以一种小心、虔诚的姿态问出的那句话:
“……可不可以,再来一下?”
话语说出口,他自己是最先感觉到不可思议的那个人。
从未如此顺畅过,他居然能表达真正的想法,且这种自如和每次轮回快要结束时的那种限制的松动还不一样,不代表一切归于沉寂之前的回光返照,反而代表一种真正的自由的开端……
是幻觉吗,是罕见的失控吗?
是昙花一现、是镜花水月吗?
是他终于可以不再受那些无形规则的限制,终于能摆脱绑在身上的丝线,不再做一个无法自洽的木偶了吗?
他死死地盯着莺时,心口发紧,仿佛她此刻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
他害怕见到她忽然回归到眉目含情的羞怯姿态,更排斥着她的口中随时会重新吐出“霜见哥哥我为你熬药”这般的话。
他渴望从她口中听到更多与众不同的咒骂与嘲讽,渴望她继续怒目圆瞪地望着他鄙夷他,用药汤惩罚他羞辱他——渴望她身上所有的“脱轨”,渴望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