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温晚笙和段冲并肩走着,两人不算熟稔,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不少探究的目光向他们投来。
段冲嘴角噙起浅浅弧度,闷声打趣:“只怕今夜过后,温府的门槛需得再加高三寸才够。”
少女今夜穿得很是喜庆,一身绯红短袄,领口与袖缘皆缀着圈蓬松狐毛,将她容貌的攻击性削几分,平添些许娇憨纯稚。
温晚笙略一怔,才回过味来。
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边绒毛,哭笑不得:“表哥才是招蜂引蝶。”
这话倒也不算冤枉人。
段冲向来同谢衡之与大皇子齐名,并称上京闺秀最想嫁的郎君。
大皇子身份尊崇,没人敢明目张胆肖想,谢衡之身为男主又高冷不可攀,段冲显然是相对来说最好接近的。
段冲将周遭男子的目光扫了回去,散漫地背过手:“表妹今晚注意点,姑父让我看着你。”
心里清楚原主容易闯祸的性子,温晚笙难得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发簪上的挂饰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见她乖巧的模样不似作假,段冲眸底笑意愈深。
他指节微动,生生按捺下那股想揉乱她发顶的冲动。
*
温升荣让段冲照顾她,但女席与男席之间立着一面硕大的金色屏风,将两侧的喧哗与笑语都隔开来,两人压根碰不上面。
温晚笙跟随领路的侍女行至席间,方一落座,便觉有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贵女们静默片刻,发现她没有同去年一般,吵着闹着请求皇后撤去屏风,倒是有些诧异。
但随后,立即想起谢衡之今夜并不会来赴宴,瞬间了然,没热闹可看了。
坐在她右手边的贵女礼貌性和她打完招呼,就和另一边的人聊了起来。
而左边的席位一直是空着的。
温晚笙放眼望去,大家都在和闺中密友聊天,只有她插不上什么话,只能优雅埋头苦吃。
“前些日子的宫宴出了那档子事,着实吓人,若是再出什么岔子,下回我就装病,大皇子再俊也无用…”
右手边的贵女声音不大,但温晚笙还是听得清楚。
她不动声色瞥对方一眼。
原来古代的大家闺秀也会这么说话,还挺活人的嘛。
提到那点子少女心事,女子和她的好友咯咯笑了起来。
“嘘,小声点,别让大皇子听见…”
“隔那么远也能听见,得是顺风耳吧。”
……
温晚笙的注意全被眼前几碟点心牢牢勾住。
有银白的桂花糕,还有她最近很爱吃的龙井茶酥。
右眼不合时宜地抽动了两下。
她用力一眨,又是一跳。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左眼跳财,右眼跳肌肉痉挛。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任务。
裴怀璟今晚八成无缘赴宴,短短一天时间该怎么把人抱到手呢。
入宫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正当她大快朵颐陷入沉思之际,左侧的空位被人占去,温晚笙毫无所觉,也就没往那边瞧。
一道轻如蚊蚋的声音传来。
温晚笙隐隐约约听到“姐姐”二字,还当是温若彤寻来,口中的点心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偏过头去。
是一位陌生的姑娘。
她约莫十四五岁,着一袭杏色襦裙,发间别着一支海棠玉簪,样貌十分秀气好看。
见温晚笙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无意识揪紧裙角。
温晚笙囫囵咽下食物,冲她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仔细瞧着,小姑娘的眉眼有点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可能只是几面之缘,多说多错,她还是闭嘴为妙。
面对温晚笙的冷淡,少女面上并无失落,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才又怯怯开口:
“温姐姐,对、对不起。”
嗯?
传来的声音依旧很轻。
温晚笙咀嚼的动作顿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们之间难道有什么过节?
温晚笙目露疑惑,才要开口问,就见少女怯生生垂着头,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递到她眼前。
“对不起...温姐姐,兄、兄长让我将信还给你。”
兄长?
信?
困惑和好奇接踵而来,温晚笙下意识伸手,接过那封信。
封口处虽被拆开过,却拆得极仔细,未损及分毫。
既然是给她的,那看一眼应该没事吧。
没多想,她打开信封,取出内里折叠齐整的纸张。
那信笺极好,一触便知是上乘。
目光落于纸面——
“谢郎启。”
是她的字迹。
不,准确来说是原主的。
温晚笙捏着纸张的手指紧了紧,心底隐约浮起某种预感,但还是逐字逐句向下读去。
…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收信人姓‘谢’,又是原身的心上人,温晚笙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一首首肉麻的情诗,字字句句情意缱绻,柔肠百转。
温晚笙闭了闭眼,头皮隐隐发麻,手臂上也浮现薄薄一层鸡皮。
好奇心害死猫,她就不该看。
而且,哪有这么表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孩子上交的抄写诗文。
温晚笙迅速将这个烫手山芋收起来,塞入袖中。
犹觉不保险,又往里用力塞了塞,确保不会不慎滑落。
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要让第二个人,哦不,第三个人看到为妙。
做完这一切,她侧眼一瞟。
少女眼神里写满忐忑,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温晚笙叹了口气,唇边漾开一抹浅淡而苦涩的弧度,似乎真的被伤到了,但还在故作坚强:
“谢姑娘,我明白了,劳烦你了。”
既然称谢衡之为兄长,那必是谢家的小姐。
她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像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谢衡之。
殊不知,她这个黯然神伤的表情在少女眼里,就是活生生的笑面虎。
少女的头颅垂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衣领里,声音染上哽咽:“对不起,温姐姐…”
温晚笙眉心一跳,原来她这么吓人的吗。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她放软声调,豁达一笑,“都是我年少不懂事,要是谢姑娘不说,我自己都快要忘了。”
其实她更想否认这封信是她写的,因为压根就没署名。
她真怀疑谢衡之会不会不知道是谁写的。
少女怯怯抬起头,发现温晚笙竟没有询问兄长的反应,也没有指责她,反而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温晚笙见她神色稍缓,立刻顺势将话题带开:“我最近脑子有些不好使,这也忘,那也忘的。”
她面带歉意问:“姑娘的名字是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