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渴望的家（一）
第一章
冰冷的窒息感，是江寻回归现实的第一道知觉。
仿佛从万年冰封的沉睡中被强行拽出，他的意识漂浮在一种诡异的粘稠之中。
紧接着，他听见噪音。
尖锐的、混杂着无尽恐惧与绝望的尖叫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他的神魂。
江寻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闭关冲击心魔劫的九天雷池，也不是预想中成功渡劫后的飞升仙门。
而是一条闪烁着惨白灯光的、弥漫着尘埃与淡淡血腥气的狭长走廊。
他正靠墙坐在地上，身边是几个惊慌失措、面容扭曲的男男女女。
他们正因不远处一滩迅速变得暗红的粘稠液体和一个凭空消失的同伴，而崩溃哭嚎。
“鬼！有鬼啊！”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江寻的注意力先一步被他们身上的衣服吸引，长裤短袖，系带的运动鞋和书包。
他垂下眼，看见自己的腕骨被冰冷的表壳妥帖地圈禁，像一件被精心校准的武器，在静默中丈量着时间。
某个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自己这是又穿回去了？
所以辛苦修炼了万年，眼看着就要渡劫飞升的修为，这是一朝被打回了解放前？
就连神识都没有……
但很快，江寻察觉到异样。
神识还在，只是被某种无形的壁垒，死死压缩在周身方寸之地。
自己的神魂似乎进入某个凡人身体里，被禁锢的死死的，无法施展任何的手段。
那么换句话说，自己此刻要是死亡，也会跟着死亡吗？
荒谬感如同寒流，瞬间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回教室！都说了不要出来！死人了！”
“没错，规则上写着，先都回去。”
“呜呜呜。”
“还不是你在叫，现在又……”
阴暗的绿光闪烁，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贴着墙根，哆哆嗦嗦的往前爬，像一群偷粮的老鼠。
压着声音催促前面：“走走走，快回去。”
这时江寻被人推了几下，身后传来急促的声音：“走，走啊你！”
江寻回头看他一眼，男人气息一顿，眼底闪过慌乱，避开他的目光绕到前面，直到离远了才传来嘀咕声：“弱鸡，特么脚软尿了吧。”
男人绕过他离开，后面陆续又两个人也超过他，如今就剩下江寻一人落在后面。
距离他不远处就是一滩血迹，形状扭曲，像是死后被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幽深走廊的尽头。
安全出口指示牌跳动了一下，就像夜色浓雾的笼罩，正一点点暗沉下来。
有危险正在迫近，这里确实不能再待。
江寻撑着墙站起来，双脚发软的厉害，或许是自己降临的这个身体残留的恐惧，也有可能是意识和身体不够匹配。
他确实脚软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恐惧也拉扯着他的每根神经，他强行冷静下来，必须离开这里。
他扶着在墙上的手，摸到了浓密的水珠，像是六月梅雨季节的江南小楼，冰冷刺骨，还有一股腥气。
将沾了水珠的手指收回来，指腹碾转，透明的水珠变得浑浊淡黄，让人联想到尸体腐烂后的液体。
就连气味……
“呦，以为就我想尝尝，原来还有人和我想的一样。”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江寻抬头看过去，一个人从靠在走廊这侧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桃花眼半眯着，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的笑。
“会是什么味儿啊？”他问，视线滑落在江寻的手指，丰润的唇瓣努着，仿佛看见了美味的食物。
江寻抿嘴，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看向他身后的教室。
教室里的灯光暗沉，只剩下一根还亮着的日光灯忽明忽暗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摆放着老旧的木质桌椅的教室，像是被水汽浸透了一般，边缘呈现出一种盘剥很久的肥腻感。
此刻刚刚离开的那群人正慌乱的回到座位上坐下，恐惧感正在他们中间蔓延。
倚在窗户的男人指指教室：“不进来吗？”
江寻没有坚持，又看了一眼正被黑暗吞噬的走廊，神经被那濒死的恐怖拉扯的更加厉害，还有“吱吱”的耳鸣声回荡。
在一阵轻笑声中，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感觉比走廊好，某种死死压制江寻意识的东西，似乎有些松软，但当他尝试冲击的时候，意识却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
这感觉……像是一种“规则”。
“同学，快找个座位坐下，再不坐下就来不及了。”人群中间的一个瘦高男人对他招生，即便自己吓的脸色惨白，还不忘记说，“只要在座位上坐好，肯定没事。”
“放屁，规则根本没写这条，你不要胡乱地说。”
高瘦男人气虚地反驳：“学生在教室里就是上课。”
“特么这里闹鬼，上你**的课！”另一个高壮的男人猛地站起来，他想要拍打桌子，但高高举起的手又在最后一刻轻轻落下，咬牙切齿，“刚刚谁说的离开教室？”
他视线扫过一圈，所有人都在回避他的目光，他的背脊挺直：“不懂别瞎指挥，接下来都听我安排。”
有人想反驳，有人不服气，但最终却都是沉默的羔羊。
高壮男人指着江寻说：“找地方坐下。”
江寻眼眸眯了眯，但视线落在窗外迫近的黑暗，被拉扯的神经像是针一样扎着他，他的直觉在提醒他危险，于是就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就在最靠近后门的位置。
高壮男人一开始似乎想要阻止江寻，后来想到什么又默许了，然后说道：“都介绍一下自己吧，工作，年龄，擅长什么？
我先说我自己，我是职业散打运动员，今年29，叫王恒，那诡东西最好别让我碰上，打死它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大家被他的职业震慑，直到一声轻笑响起，高壮男人眼神凶狠地找了一圈没找到，悻悻道：“继续。”
高瘦男人推着滑落的黑框眼镜，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头上，第一个开口说：“我是老师，初中历史老师，我姓李，我想提醒各位的是，虽然黑板上有写规则，但大家也不要忽略学校这个大框架，遵守学校规章制度肯定安全，就这些。”
“下一个。”
“等等。”李老师却说，“我就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另外还有三个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先看向江寻的方向，“他是一班的优等生江寻。”接着又看向一男一女，“四班的林晓琪和五班的胡明坤。”
这条消息十分有用，所有人这才将真正将目光聚在这名看起来十分油腻的李老师脸上。
“一所学校，进来四个人啊？有意思。”说话的是那靠窗的桃花眼男人，像是终于有了些兴趣般开口，“所以这是真的场景吗？哪个省哪个市哪所学校啊？你们学校多少人？为什么只有你们四个人在这里？你们之前是做了什么吗？”
“闭嘴。”王恒不高兴地打断了男人的问话，然后指着几个穿校服的学生说，“你们几个，按顺序介绍自己，从你开始。”
他的指头来回地晃，最后落在了那名叫林晓琪的女生脸上。
林晓琪梳着个低马尾，被指着的时候哆嗦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带着哭音：“我、我叫林晓琪，是高三四班的学生，这里就是我的教室，我知道隔壁高七班的教室里死过人，一定是她来复仇，她会杀了我们，我们都要死……”
“死”字尖利破音，在耳边划出刺耳的鸣声。
江寻的注意力早就被黑板上的内容吸引，日光灯暗沉的光不断地跳动，弥漫着粉笔灰的黑板上，用红色的油漆密密麻麻写着五行字。
一、若遭遇全楼照明系统失效，请立即停止一切活动，保持原地静默，直至照明恢复。期间任何声响均与校方无关，请勿回应。
二、严禁与不明声源进行交互，特别是女性哭泣声。您无法确认声源属性。
三、所有镜面反射设施已进行安全处理。请勿破坏封条，勿试图窥视。
四、如目击身着红色衣物的非工作人员，请保持镇定，以平稳步伐远离该区域。严禁奔跑、呼喊及长时间目光接触。
五、本事件为历史遗留问题，务必妥善处理。
另外，在规则下方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潦草小字，在他阅读的同时，那些字体像是不断渗出的血液，缓缓地往下滑落，在字体被彻底覆盖前，他终于看清楚了其中的内容。
——“相信规则，它曾保护过一些人。”
可信吗？
江寻冷静地分析，耳边还响着林晓琪颤抖的哭声：“……学校里都在传，那间教室里死过人，在晚自习后熄灯的这层走廊，有人亲眼看见有红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