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安葬
一路上钟廷璋不发一言,既不问询,也不发难。
冰如开口过两遍未果,干脆也不再白费力气。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城郊。
朱轮缓缓停驻,曹沛掀了暖帘同里面人讲:“殿下,到了。”
钟廷璋微阖的眼眸尚未睁开,月光透过车门斜打在人高挺的眉骨之上,将眼眶遮出大片阴影来,看不清表情。
随即右手略略抬起,十分绅士地朝人一摆:“请。”
冰如双眉紧蹙,不知道这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就此般被曹沛上手半推半扶地挪下了车。
马车所停之处一片漆黑,冰如眨了眨眼,不由得偏头看得更仔细些。
空旷的地界周遭连树影都不见三两,更别提活物。
不远处似是草枝木桩堆成半人高的模样,方方正正有一人平躺大小。
一头戴黑纱帷帽女子一身劲装,昂首直立在那木柴堆旁,双手环抱在胸前,肘窝处夹着一把刀鞘精致的短刀。
钟廷璋悠悠被仆役搭手自马车而下,对上远处夏怀夕视线。
女子的面纱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微点两下的下颌。
“走吧。”
“本王说过的,都会替你实现。”
冰如心底漏过一拍,猛然意识到他口中谓何,于是甩开身边兵丁的束缚向那木堆飞奔而去。
果不其然,冰清的尸身已经安稳地横躺于其上。
“连日东躲西藏,想必就是为了这头七之日吧。”一旁的女子缓缓开口,言语之间尽是笃定,“冰如姑娘。”
冰如身形一顿,侧眼朝一旁看去。
“你就是戴凌?”
夏怀夕稍一耸肩,不置可否。
“看你并未准备棺木,所以提前替你布置了这些。如果你的意思我们体味得有所偏差,一旁也有其他准备……姑娘请便。”说着她手起刀落,将绑在身后的粗绳尽数砍断。
冰如转过头瞧了一眼,果不其然十余步开外的位置上安然放置着一樽黑棺。
夏怀夕向后退开几步,立在钟廷璋身边。
冰如回头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两瞬,才略带僵硬地转回身去。
北风嚎叫着席卷过这片旷野,甚至裹挟了些远处干枯的焦黄枝叶,簌簌的声响掩过喉口的悲声。
松枝搭出的木堆组建仓促,细长坚硬的木棍直愣愣地在各处忽地冒出尖锐的棱角,冰如却毫未在意。为了离冰清的身体更近一些,带着硬刺的纸条横七竖八扎在她的下半身,她却依然尽力地往中间靠得更近些,直至能够触碰到她的脸颊。
她颤抖的指腹轻轻抚上去,将被风吹至面颊的发丝理到鬓边去。又似是怕人被这松枝扎到一般,一根一根地将她身边凸起的硬刺都折了去。
“阿爹离开时嘱咐我照顾好阿妈和你,阿妈走前最后一句话也是这句,可姐姐还是没做到……”冰如干裂的双唇不住地颤抖着,“阿清,真是对不起啊……”
“都是姐姐的错。”
“一直……一直到最后才发觉你早已经知道阿姐一切的计划,甚至一声不吭地设计由自己来做那日的领舞……这些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紧紧皱着眉头,视线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模糊到分明离得这样近,妹妹的脸庞都只剩虚影。
忽地,她用力擦了一把,压住哽咽提起嘴角:“但你说得对,宝贝,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所以阿姐替你骄傲,我们都做到了……”
“当年在树下发过的誓,我们都做到了。”
豆大的泪珠从因为笑容而眯起的眼角滚落,尽数落在冰清鲜红的衣角。
半晌,她从怀中掏出一淡黄色的细绢,轻轻覆在那张被胭脂粉浸盖的苍白的脸上。
她俯身最后一次环住那早已冰冷的熟悉身影,覆在她耳边轻轻说过一句什么低语,随后将火把点燃,送进木柴之中。
松脂牵引着火星窜向前方,发出迸裂的爆鸣。只顷刻间剔透的眼底便烧起一片火焰,青烟如同丝丝缕缕的魂灵缠绕盘旋而来,带着热浪灼烧在她脸颊。
她却丝毫没有退步,仍在原地静静矗立着,看那火舌向上窜起,吞没了那具平静的身躯,贪噬过自己在人间最后最后的亲昵与爱。
夏怀夕初次见这样的场面,望着橘红色大火之上纷纷扬扬飘起的尘埃,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但就在这顷刻间,冰如突然动作,拔出不知从哪里拿出的利刃,一个抬手便欲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夏怀夕猛地瞪大双眼,在自己阻拦的叫声脱口而出时,从钟廷璋袖中已经甩出一记飞刀,直冲冰如的小臂而去。银亮色的刀刃在月光下飞速旋转,不偏不倚地砸开了女人正在动作的小臂。
强大的惯性让人旋转着向前倒去,钟廷璋和夏怀夕同时飞奔而去,赶在跌入火焰前的最后一刻将人用力地拖拽出来。
三人猛地倒在沙土地之上,扬起一片黄沙。
顾不得将进嘴的砂砾吐出来,夏怀夕一把捏住冰如的下颚,抽手将怀中的细绢塞进人的嘴中,彻底断了人轻生的路子。
一拥而上的兵丁将人制服住拖远,夏怀夕堪堪半坐起身轻甩着自己蹭出血痕的掌心。隔着面纱连给自己呼呼都不方便,夏怀夕无语地把帷帽之上的黑纱向后掀了些,心疼地吹两口自己的小手。
突然,一只大手伸到面前来,夏怀夕抬头才发现钟廷璋已经站起,此刻居高临下垂眸向自己伸出手,在夜色之下显得格外……伟岸。
夏怀夕一瘪嘴角,撑着地自个儿利索地爬起来了。
全然没管僵在半空中的手兀自蜷缩一下又尴尬地收回身后。
“她怎么会有刀,你没搜她身吗?”夏怀夕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石,一边问到。
“……”这么低级的错误到底谁会犯,钟廷璋嘴角抽搐两下,“搜了。你没搜她身吗?”
夏怀夕一怔,动作僵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她”到底是谁。
“……没有。”
不是,到底谁会去搜一个尸体的身看她有没有藏刀啊?!
难道她会突然诈尸再给自己补一刀吗?
“我劝姑娘莫要白费力气。”夏怀夕给冰如被刺伤的手臂简单止过血后包扎成结,将下人递进马车的精致瓷坛放在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