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一拍两散
绿野绵延,黑夜四拢。
椿提出的条件,令乔鹤万分心动,“不过,风仙师的脾性,我真怕……”
椿宽慰道:“莫怕,你是其名的弟子,其名是她表兄,她绝不会伤你。”
“可是,貌似风仙师与我师父关系,不太好啊,为何她一见我,便怒目相对?”
“这个……”树洞中,椿停滞一瞬,缓缓道:“有一年,南枝想和其名学阵法,被拒。其名直言她天赋低等,徒费时间。她见到你,自然会有些许怨气。”
“……”乔鹤一时不知怪谁。
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既没有生命危险,花神又可以实现他一个祈愿。
前面是狼是虎,他都得去会一会。
花神广场。
中心是巨大的活泉,水声灵动,支流横斜,俯瞰下,犹如交错重叠的花纹。
许多弟子或站或蹲在泉水边,折纸船,放花灯,吹笛弄箫。
笑语喧嚣。
风南枝坐在广场的高台之上,意兴阑珊,身旁的座位,空着。她手撑下颌,远望的目光,偶尔被笑声惊动,落在泉水边,跟着发笑,饮一杯酒。
倏然间,她的视线被远远走来的褚云和乔鹤所吸引。
煌煌天灯下,照得乔鹤怀中的花,如同灿烂娇艳的霞光。
风南枝目光一凝,认出此花。
放下手中金樽,酒水溅落桌面之时,人已经飞身而出,跃过下方的熙攘,踩着花灯,霍然落在乔鹤与褚云眼前。
乔鹤受惊不小,旋即躲到褚云身后。
她目光紧盯着羞女花,语气冷肃,“哪来的?”
褚云歪了歪身子,接过那盆烫手的羞女花,递到风南枝面前,神色不变,“灵木谷主托我二人将此花交于您。”
风南枝没有接过花。
她对这盆花的执念,早已消散。
“陈春木人呢?”
身后的乔鹤压根没想着替灵木掩盖,于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倾心竭力告知风南枝,一再重申,二人就是跑腿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
风南枝比想象中镇定。
听完乔鹤所言,粗鲁地拽过羞女花,没有丝毫曾经的怜惜。
花萼中浮出星星点点绿光,扯动时,飘到她的衣衫上,雪一样融化。
那些神木费尽心思编造的记忆,开始变成空白,如同幽深海水迅速退去,露出被掩盖住的嶙峋焦岩。
风南枝脸色几经变幻,恍惚恍然,惊讶惊痛,最后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暴怒。
她要砍死陈春木。
不顾灵核受损,灵力滞塞,她化成一道迅疾无比的流光,去往神树所在的方向。
乔鹤立即拉着褚云跟了过去。
这种惊天动地的热闹,谁能拒绝得了。
而花神广场的弟子,早注意到这非同寻常的气氛,见风南枝气势汹汹离开,心道有大事发生,一传十十传百,浩浩荡荡跟在乔鹤身后。
月光下苍苍古老的大椿树,树叶发黄,枯败零落,远远望去,秋色浓重如山。
风南枝手中握着金钺,煞气凛凛,斧头的锋刃划出银白色冷光,那大椿树,树叶下雪似的,唰唰坠落,满地,满坡,满山,都是金黄色、脉络清晰的三角树叶。
树干上的树洞已消失不见,只有粗粝规整的树皮。
乔鹤低声对褚云道:“就算是神树,见了风南枝也不敢露头。”
褚云居高临下撇他一眼,“若胆子这样小,就不会叫你把花给她。”
“什么意思?”
“看着吧。”
风南枝站在树前,破开大骂,嘹亮嗓音,传遍山谷,引来一阵一阵心颤的回音。
犹不解恨,抡长胳膊,将羞女花狠狠砸到树上,“喀嚓——”,花盆四分五裂,那花瓣被淹没在泥土中,又一次香消玉殒。
“什么破花!老娘不稀罕!你现在给我,有个屁用啊!早不开晚不开,老娘不爱了,你又开了!”
椿树枝干上的黄叶,掉得更快更急,像是一个满头大汗的人,手忙脚乱收拾自己。
一想到这活了千万年的神树,是沉静温和,素雅端正,在修仙界备受推崇与敬重的灵木仙尊。乔鹤就有种从气势恢弘的修仙大片转到八点档家庭狗血伦理剧的诡异割裂感。
扔完花,她扛着斧头,冷笑道:“神树?你也配称作神树!?我今日就砍了你,做成凳子,被人坐、做成梯子,被人踏、做成柴火,被人烧!也算你这神树,以身赎罪偿还孽债了!”
这可是长春谷内,所有人小心敬奉的神树。身后有弟子发出微弱的阻止声。风南枝走到树边,举起沉重锋利的金钺,凝聚力气斜劈下去,半个斧头嵌入树干中,一道深刻裂缝绽开,金色汁液顺着斧沿,汩汩流出。
“啊——”弟子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鹿童左突右撞,从拥挤混乱人群中挤了出来。
“主人!!”
大家并不知神树便是灵木谷主,听到鹿童凄厉的一嗓子,心下发抖,慢慢反应过来,仍不可置信。
风南枝转过头,看见山坡上,围了一群瞪着明亮大眼,神色既畏惧又兴奋的弟子,火气蹭一下涨到极致,一个“滚”,地动山摇,吓得看热闹的众人,连滚带爬四散而去。
嚎啕大哭的鹿童,迈着四蹄,膝盖发软,一瘸一拐跟着旁人跑开了,之后停在远处,跪在那泪眼朦胧注视这边情况。
乔鹤早和褚云躲在一块大石后面,避开了河东狮吼的冲击力。
风南枝这声响彻山谷的“滚”,用了不少灵力,灵核再次受损,猛吐出一口鲜血。
“南枝!”
灵木发紧的嗓音,从椿树中传出。
风南枝五指紧抓粗粝树皮,若是陈春木在她眼前,早被她抓个头破血流。
“你还敢出声!”
“你……我,对不起,这花,当年没开,断了你与金不换的缘分,我现在补上。”
“补你个头!”风南枝抡起金钺,在树干上又劈一斧,汁液溅到她的裙摆,树木苦清香味,钻入鼻腔。
“我与他早没有情谊,你费尽心机哄骗我结为道侣,如今又自以为是,与我一拍两散!陈春木,你与金不换真可谓一丘之貉,我风南枝瞎了眼,倒楣头顶,一下遇上两个狼心狗肺的下作之徒!”
“对不起……”椿树上枝干颤动,树叶纷落。灵木语气透出些忧伤痛苦,“南枝,金不换是守信之人,我知你忘不了他,不然为何整日戴着他送你的玉佩,连命也可以不顾。”
怒火燃尽过后,风南枝只想笑,拽下腰间双鱼玉佩,“我现在实在分不清,这玉佩于我有什么意义。金不换送我玉佩,你偏偏编了一段为我雕琢玉佩的记忆,上天入地八百年,找不出比你还老奸巨猾、厚颜无耻的东西!”
说完,她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抬手将玉佩摔到树干上,玉碎声清脆,首尾相连的黑白双鱼,一分为二,陷落在草地中。
“我还要多谢你今日告知实情。”风南枝裂开嘴角,冷笑道:“所以,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在你我二人结为道侣前。金不换曾来找过我。”
乔鹤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出所料,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难忘的事情。
“他告诉我,根本不认识你,至于你是个什么东西,他那时猜不出来。他说会带我走,我知道,看在我表哥的情分上,他之后也不会再丢下我。”
风南枝哼笑一声,“我犹豫到天明,拒绝了。”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给我的记忆,我很喜欢,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
树干中央渐渐出现变大的漆黑树洞。
风南枝看见了,她倒退两步,怒喊道:“不准出来!”
那树洞倏忽停止扩大,维持一个人头的大小。
风南枝擦干唇边的鲜血。
腮边又湿漉漉,流下许多泪水。
她心如死灰。
“算我眼瞎。既然你要老老实实做你的树,我回清河,我们就此别过!”
下一刻,霜冷月光下,灵木突然现身,青衫洁整,银发及地,身影挺拔颀长,一只手紧紧按压腰间,指缝里流出金黄血液,另一手虚虚拦在风南枝肩膀。
乔鹤瞪大眼,抓住褚云,兴奋地低声道:“好戏来了!”
褚云没什么兴趣,只盯着他颤动的桃花眼,若有所思。
但这场好戏终归是没看上。
一阵狂风吹过,掀起所有藏在暗处看热闹的弟子。褚云紧紧抓住乔鹤的胳膊,顺着风向,往山谷另一面飞去。
直到再看不见矗立在谷中的高大神树,飓风霎时停止,二人轻飘飘落在草地上。
乔鹤推开褚云,倒也不必抱这么紧,差点捂死他。
褚云突然偏了偏头,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乔鹤低头一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