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女士,请拉住我的手!”救生艇靠近船舷,翟俊清顺着梯子爬了下来,朝温知晚伸出手。
温知晚刚要拉,忽然一阵浪头打来,泼湿了她的衣服。
翟俊清抹了把脸,隔着浪花大声喊:“再试一次!”
这次温知晚学聪明了,特意等到浪花之间的间隔。用力探出上身,正好搭上翟俊清的手。
人先被救上甲板,很快,救生小艇也被绑了上来。
易庭深一直站在甲板上,冷眼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周身裹着一层薄薄的火。
刚看到那冻僵的身影时,他还以为自己连续工作太久,看花了眼,把一团散落的衣服看成了人。
直到探照灯照过去,他才发现——那的确是个人。
此处距离码头20海里,单凭人力几乎不可能到达这里。再看对方华而不实的装束,多半也不是有计划出海的。
更像是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弟,嗑嗨了后寻欢作乐的作死行为。
他安排船员施救的时候,其实是有点不屑一顾的。
可是当他拿起广播,女人抬起头的一刹那,他看清了她的脸——
是温知晚。
震惊、担忧,随后是一浪盖过一浪的愤怒。
她到底在胡搞什么?居然会在时间点出现在这里?他们是今天最后一条经过这处航线的船只,如果不是碰上他们,她至少要在海面上飘一整天!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点?!
作为主动施救的人,他本想等温知晚主动过来,向他解释清楚。可是看着眼前冻得嘴唇泛白、不停发抖的女人,易庭深最终忍了又忍,攥紧微颤的指间。
他只为她破例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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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知晚上传后,环视四周,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灯光里的那个男人。
男人双手交叉在胸前,阔步朝她走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他这几步迈得比白天的时候大多了,隐隐有些烦躁。
温知晚抿了下嘴。
……科研船出海,多半是带着任务。易庭深大概是觉得,她的出现,打乱了他们做工作的节奏吧。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非常感谢你们帮忙。”她尽最大努力,扯出一副无懈可击的微笑。
易庭深蹙起的眉头更深,冷笑挖苦道:“你的心态倒是真好,沦落到这般处境,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凑近她的面颊,拨弄下一段缠在他头发上的海草。
有点酒精的味道,不重。还好,没有发生他最担心的那种情况。
他的手劲挺大,温知晚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她撇撇嘴,心里嘀咕:那怎么办,谁让每次她出岔子的时候,他都恰好出现——她又不是故意的。
她苦涩地想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换个角度讲,每每她遇到危险,他都会出现。这有没有可能意味着……
她在关注易庭深的同时,易庭深也在关注她?
可是男人犹如一块冷峻的冰雕,每一处流露都是那么完美无缺,令她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虽然现在是八月,但是晚上、海面、被水浸透,这几个要素叠加在一起,还是冷得冻人。温知晚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易庭深的表情这才略有松动,垂下视线,打量着她。
她的裙子本就裸.露偏多,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就没有了支撑性,开衩的地方松松垮垮,露出更多本应隐藏的秘密。
被水浸透以后,湿软的布料紧巴巴地贴在皮肤上,未被裸.露的线条也被统统显露——甚至能够看情她大腿.根.处饱满而圆润的弧度。
易庭深喉咙发燥,感觉脊背的最深处,有一股火苗兀自蹿升。
他立刻移开视线,对翟俊清说:“拿条毛巾过来。”
翟俊清犯难:“老大,新毛巾只有小号了,连头发都包不住……”
“拿我的浴巾。”易庭深淡声说。
翟俊清一惊。
浴巾虽然不是特别私密,但再怎么说,也是和直接身体接触的东西。要是随随便便借给陌生人,岂不是间接和对方贴贴了?更何况,还是一个连名片都被他拒绝的女人?
可是易庭深的表情那么淡然,颇有种大公无私的意味,仿佛“天下毛巾都一样”。
眼下情况复杂,翟俊清也没多想,权当老大为了大义牺牲小我,立马拿了过来。
易庭深有些不耐,直接把浴巾扔给温知晚:“披上。”
温知晚“哦”了声,也不推脱,整条裹在身上。
原本凹凸有致的身材,立马被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易庭深心里那股无名火,这才有了熄灭的势头。
温知晚没听到他和翟俊清的谈话,只觉得这浴巾上有股熟悉的味道,淡而渺远的清香,很像是她认识的某个人的。
她凑近鼻息,仔细嗅了嗅:“那个……这浴巾是你的?”
易庭深面无表情地矢口否认:“不是,只是随便拿了一条。”
都是一条船上的,气味相近也有可能。温知晚没有多想,只顾着先把自己擦干。
翟俊清按捺不住好奇,抽空问道:“小姐,您怎么称呼?”
“温知晚。”她回答。
“温小姐,恕我多言……但是这么晚了,您怎么会独自一人划着救生艇?是您搭乘的船遇到什么危险么?”翟俊清问。
遇到危险?温知晚苦笑一声:“放心吧,除了我之外,没人遇到危险。”
翟俊清还想再问,被易庭深打断:“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其余的事,之后再谈。”
他说得有道理,翟俊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温小姐,您先换件衣服吧,稍后我再来找您。”
易庭深把她领到一个小房间前,简单介绍一句:“这里是休息室,供值班人员休息使用。我在里面放了一身衣服,你先换上。”
温知晚擦干的动作一顿。
这句话,似乎是她今晚听到的第二遍了。
刚去游艇上,韩明昼也是让她换衣服,结果就换成了这个狼狈的样子。
易庭深见她迟疑,还以为她担心隐私。
穿那么少,飘在海上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该换衣服了,倒开始计较起来了。
他弓起食指,烦躁地敲了敲墙壁:“放心,我在门口给你望风,没人会进来。”
温知晚下意识问:“那你呢?”
然而话音出口,她立马后悔了。
先不说是他救她上来的,就说关于她的一切,易庭深什么没见过?当初该收敛的时候都没收敛,这会儿又扭捏什么呢?
咳咳,咱就是说,这话说完还不到两分钟,她能撤回么?
很显然,已经出口的话撤回不了。
“我?”易庭深挑起眉,深邃的眼底涌过一抹戏谑,“你不觉得,这会儿才对我害羞,有点晚了么?”
温知晚彻底闭嘴了。
不愧是被分手的男人,这么大的怨气,稍微有点机会,就要刺她几句。
她进入休息室,使劲关上门。
事实证明,和前男友呆在一起,还是太古怪、太尴尬了。她仿佛悬浮在海水密度跃层的分界线上,既无法沉入更深层的海底,彻彻底底和易庭深断了联系,也难以浮上海面,像个正常朋友那样和易庭深交流、玩笑,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不上不下。
凭什么他就那么泰然处之,她就要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感觉很难受,令她很难找准,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既然如此,不如就从表面出发。他救了她,现在是她的救命恩人。
该怎样面对救命恩人,她还是知道的。
这间休息室,大约只有韩明昼在游艇上给她安排房间的一半大。别看空间小,沙发、桌椅、冰箱、收音机一应俱全。如果说游艇上的房间更像寻欢作乐的酒店,那么这里就更像是家,是温馨的、放松的、供人生活的地方。
易庭深给她准备的衣服在沙发上,是一身长袖长裤、满是口袋的工装作业服。通体灰蓝,找不出其他颜色,很适合在海上穿。
工整的缝线和全包的布料,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就是尺码有些大,手和脚都余出一块。
她不会挽袖子,每次都是认认真真挽了半天,一动弹就散了。为了避免自己和自己生气,温知晚索性不挽了,使劲拽了几下敷衍了事。
她以为易庭深会很忙,把自己放到这屋就不管她了。没想到一开门,他居然还在。
看见她邋遢的袖子和裤脚,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下一秒,单膝跪了下来。
那么大个人在自己面前矮了下去,温知晚吓一大跳:“你干什么?”
“哪怕你是小朋友,四年也该学会为自己挽裤脚了吧?”易庭深的语气不算太好,略带一分责备。
温知晚:……
哦,感情是这件事儿啊。
她是被溺爱长大的小孩,从小在这件事上就没自己动过手。
起初是爸爸把她抱进怀里,一边哄着一边把衣服卷上去。后来上了大学,她就把这项工作外包给了易庭深。在这方面,她的确没有驳斥他的理由。
索性就装听不见。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那是本该游走在实验器具之间的手,是用来写出被人追捧拜读的论文的手,现在却用来服务她……
真是有点暴殄天物。
挽到脚腕的时候,他的指节不经意擦过她的皮肤,惹起一片滚烫。
温知晚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捉住脚踝,重新摆正:“别乱动。”
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渐渐变得娴熟,仿佛唤醒了重复多年的肌肉记忆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