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接你
听罢,南栀惶惶悬浮的心脏猛然砸去了地面。
以防万一,她问伍元平要来了这家风投公司的详尽资料,细致查看。
没有任何意外,该公司的话事人是应淮。
这笔突如其来,犹如上天砸下馅饼的投资受了谁的意,不言而喻了。
南栀望向欢欣雀跃的伍元平,为难却坚决表示:“伍叔,这家公司的资金我们不能要。”
伍元平一懵:“为啥?”
个中缘由,南栀无法解释,只得说:“他们老板不太好,我们答应合作的话,后患无穷。”
应淮可是一个商人,绝非乐善好施的菩萨,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不求回报地投资华彩?
他早就说过让她跟他。
而跟他,肯定只是开始。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伍元平摆手说,“你放心,叔也算老江湖了,不会犯病急乱投医的低级错误,我让最信任的人去查了,这家公司没问题,他们的大老板更没问题。
“他们应总是特别年轻,经验有限,但投资眼光那叫一个绝,这些年投的项目就没有亏本的。
“而且他还来自沪市应家,你是不是不清楚应家是怎样的存在?叔也是查过才知道,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散架咯……”
伍元平侃侃而谈,越聊越刹不住车,一口气讲述了诸多应家纵横沪市商界,在沪市可以当螃蟹横着走的风光事迹。
尤其重点强调至南资本这位应总是应家这一代的独苗苗,整个应家今后都是他的。
“栀子,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只要我们攀上了至南资本,攀上了应总,不仅可以让华彩起死回生,以后都不用发愁了啊。”伍元平兴奋难耐,手舞足蹈起来,“你这个投资找得好,找得绝啊!老董事长都会托梦夸你几顿。”
南栀沉默听完,依旧不为所动,态度不改:“伍叔,这家公司真的不行。”
应淮获知消息的速度极快,她这边好不容易送走脸色大变,控制不住爆粗,骂她脑子有坑的伍元平,他的电话就追来了。
南栀没有想接,可他持续不断地打,她烦躁地接起。
应淮措辞直接犀利:“你不要我的投资,是想明天就宣布破产,还是想被肖风起收购?”
南栀捏握手机的指节不自觉扣动,冷声回:“落到你手里也没有好下场。”
应淮轻笑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足以想到的后果,南栀用不着试。
她快速掐了电话。
肖风起对华彩势在必得,随即而来的动作不断。
见劝说南栀无济于事,他打起了公司仅剩的几个元老级的主意。
随后几天,南栀陆续听说几个叔伯收到了肖风起的品茶邀约,一去就是大半天。
肖风起肯定坦言了灯熠对华彩的收购意图,且开出了令叔伯们心痒的条件,他们一回公司就围到了南栀办公室,一些唱红脸,一些唱白脸,言之凿凿地让她识时务。
其中伍元平劝得最多,催促得最紧。
一面是心思叵测的应淮,一面是恩将仇报的肖风起,中间夹有一伙烦人的叔伯,南栀腹背受敌,一个头几个大。
她干脆不去公司,成天在外面跑,看看可不可能碰上天使投资公司。
千头万绪之间,不是没有一点好消息。
好友赵晴好的爸爸在年前帮忙联系的投资方终于在百忙之中挤出了两个小时,可以和她吃一顿饭。
南栀清楚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不敢马虎,特意砸下重金,买了一条款式优雅大方的长裙,再找专业人士上门,描摹精致得体的妆容。
知道今晚免不了喝酒,她又不想等代驾,干脆约了一辆车。
车子准时候在小区门口,南栀蹬着一双细高跟,高视阔步地走出小区。
先一步见到的是应淮。
春寒料峭,男人穿着洒脱的长款羊绒大衣,闲闲倚靠跑车车头,没玩手机,抬起脑袋,目不转睛注视小区大门。
因此南栀一出现就入了他的眼。
应淮微微眯起眼,从头到脚扫过她,很不痛快:“去见别的投资人就花这么多心思打扮?”
南栀置若罔闻,一心只想绕过他。
应淮跨步上前,伸手握住她不堪一击的胳膊,凉声质问:“你当真认为能够拿到这笔投资?”
南栀胸腔堆满忐忑,扭头直视他说:“只要你不捣乱。”
应淮目色沉沉地与她对视,彼此僵持。
他额头青筋暴起,一腔怒火又快冲膛而出,却硬生生压住。
他忽地松开手,轻呵一声应下:“行。”
南栀不敢有半秒钟滞留,迅速坐上约的车。
途中,她从后视镜中发现那辆整个贡市找不出第二辆的帕加尼紧紧追在后方,以前所未有的憋屈速度。
两辆市价霄壤之差的车前后脚停靠酒店外方,南栀下车后,禁不住回头往超跑方向望。
应淮大概会遵守先前在小区门口说好的,没有下车,继续跟她的打算。
见她递来视线,他落下车窗,慵懒敲出一根细长的烟,找火点上,一边放浪形骸地吞吐烟雾,一边掀起眼,直勾勾看去。
泼墨似的瞳仁深沉悠远,目色绵长,好像在说:我等你出来。
南栀心脏重重跳动一下,不知是因为紧张不安,还是其他。
她飞快转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酒店。
赵叔叔牵桥搭线的投资方钱总年过半百,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即将拎刀砍人的关公一样。
赵晴好事先打过预防针,告知这位钱总正处于更年期,脾气火爆,不好相与,南栀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独自前来面对一个气场野蛮匪气,面目凶悍狰狞,比暴怒的应淮还要惊悚的陌生中年男人,她还是抑制不住发怵。
只得暗暗攥紧双手,又迅速松开,小心翼翼反复数次,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南栀头一回出来应酬,很是笨拙,只得学着从前零星见过的,端起酒杯,挂上谦和笑容,竭力热络殷勤地说:“钱总,我敬您。”
钱总应该对她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嗤之以鼻,敷衍都不屑于敷衍,他没吭声,更没有举杯回应的意思。
南栀尴尬,仍是硬撑着维持笑意,仰长脖颈,先干为敬。
她一杯接一杯下肚,钱总半点不为所动,趾高气扬地梗着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菜吃。
待得南栀认为寒暄的前奏进行得差不多了,可以缓缓拐入正题,开始聊起华彩的时候,钱总抬手打断:“我这人贼讨厌绕弯子,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是对彩灯这一行有几分兴趣,想投一家公司试试水,但肯定不是华彩。”
南栀笑容僵在脸上,眼睫扇动的频率加快。
钱总肥厚的胸腔震出一声响亮的冷呵,如雷贯耳:“一家都快倒闭的破烂公司,投一分钱都是浪费,脑袋被车撞了,还是撞得稀巴烂的傻子才会投。”
南栀唇边最后一丝勉强上扬的弧度撇了下来,依然不肯死心,试图劝道:“钱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华彩以前也辉煌过,请您……”
“死了就是死了,和马比有个卵用。”钱总是个粗人,用词粗鲁。
他眼尾一斜,轻蔑地瞥她一下:“我是看在老赵的面子上,勉强答应来吃这顿饭,丫头片子,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赶紧回去清算资产,宣告破产吧。”
南栀再有心理预期,也还年轻,面皮薄,被说得双颊火辣辣的疼,用辣椒水洗过脸似的。
就在她握紧双手,无措地抿动唇瓣,绞尽脑汁思索还能说点什么挽回局面的时候,一道男声在包厢门口响起:“那是你没有投资眼光。”
音色低冷,盛气凌然,是应淮。
南栀和钱总皆有一惊,纷纷扭头去望。
钱总打量片刻,确定不认识他,下巴一扬,语气极不友善地问:“你特么谁啊?”
“你不需要知道。”应淮迈着修长的双腿,三两步走到两人之间,将快要急红眼眶的南栀挡去身后。
他沉沉睥睨钱总,站姿闲散,却透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嚣张狂妄:“你只需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会投这家公司,让它重新回到巅峰。”
钱总被他与众不同的气势唬住了两秒,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年轻就是好啊,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种死到临头的公司,你居然还相信它能重回巅峰?”
出乎意料,应淮一口应道:“我不相信这家公司。”
他回过头,看向高高昂起脑袋,脸颊洇染异常红晕,双瞳圆睁,又惊又吓注视自己的女人。
应淮禁不住轻轻弯了下唇,幽黑暗沉的眸底破出一线亮色。
他薄唇轻启,声色不高,却颇具分量,满是笃信:“但我相信她。”
南栀先前灌了自己太多酒,这会儿醉意开始上头,意识逐渐失控混沌。
听此,她受惊兔子一样,上半身不可置信地抖了下,密匝匝的眼睫惶恐扑闪。
似是怀疑自己听到的,亦或是怀疑他说出这句话的真实用意。
钱总显然更加觉得应淮的言辞天真可笑,明晃晃地又乐了几声。
他没时间在这里多耗,起身往外面走。
南栀撑着桌沿蹭起来,不顾被酒液泡得快要软掉的身子,踉踉跄跄也要去追:“钱总,钱总,您等等……”
应淮一条胳膊拦过她的腰,逼停脚步。
他有点恼火:“还追什么追?真想被他说哭?”
“要你管!”南栀醉意上头,胆量愈加大,挥动胳膊要掀他,“你走开。”
应淮懒得和醉鬼讲道理,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任由其拳打脚踢。
他大步流星地抱人出了酒店,放上帕加尼副驾。
给她叫的车付完钱,应淮径直带她回去。
抵达小区,搭乘电梯上楼的路上,南栀还算老实,没再和应淮闹。
也像是完全忽略了他,把他自动归纳为了空气。
然而抵达家门口,用指纹解开门锁,应淮跟着要进去时,南栀想起了还有这一号人。
她刷地转过身,睁大早已混乱失焦的眼睛,抬起的手指摇摇晃晃,来回示意脚下门沿,煞有介事地警告:“三八线,你不准跨,跨了就是小狗。”
应淮稍稍挑了下眉,不以为然,抬起一条腿就往里面跨。
南栀也不出手阻拦,嘴角往下耷拉,双眼一红,眼看着要委屈得哭出来。
应淮眉心微皱,赶忙收回腿,退到了门口。
见此,南栀吸吸鼻子,即将夺眶的泪花立马收了回去,咧开得逞的笑,掉头往屋里走。
应淮:“……”川省人都精通变脸吧?
南栀是真的醉迷糊了,知道他不是好人,勒令他不许进屋,却忘了关门。
应淮不急于离开,打量过屋前情况,确定这扇家门开在通道尽头,不会被另一户邻居窥探,也没有能够照到屋里的监控。
他放心地倚靠门槛,瞧着醉鬼在屋里来回穿梭,一会儿去厨房找水喝,一会儿去浴室刷牙洗脸。
南栀双腿虚浮,一步三晃,不过好在熟悉自个儿家,总能恰到好处地规避尖锐棱角,不至于磕着碰着。
不出几分钟,应淮在路上点的醒酒汤送来,他接过,打发走人后,曲指扣动门板。
南栀听到声音摇过来,似乎又醉了一些,歪着饱满流畅的脑袋,闪烁眼瞳打量他。
仿佛不认识了。
应淮解开手上的打包袋,给一杯醒酒汤插好吸管,递过去,脸不红,心不跳地瞎编:“你点的外卖,马上喝。”
南栀乖乖接过,咬住吸管,谨慎地小尝了一口。
旋即,她弯起笑:“好喝,甜的。”
“废话。”应淮特意叮嘱店家多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