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女人
三个女性被柳依依带走。
殊恒放不下心,半只脚踏入祠堂的门槛,却还忍不住频频往后望。
十来名仆人手中端着白瓷托盘,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流水一样涌入堂内。
嘎吱——
沉重的大红木门在眼前合上,腐朽的木屑和粉尘在空中飞舞,散发出陈旧古老的气味。
最后一道光亮随着合上的门被阻隔在外。
黑暗里传来衣摆摩挲、瓷器碰撞的声响,幽闭空间里淡淡的寒气喷洒在每个人裸露的肌肤上,空气中似乎有许多道目光正牢牢注视着自己。
所有人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所幸这种黑暗和未知没有持续太久,片刻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空气中燃起,继而,烛台点亮,空旷的室内洒满黯淡的红光。
借着这点火光,众人得以窥见这祠堂的全貌。
这里布局和宴客厅相似,只不过把长桌撤走,灰色方砖铺就的地板上放了十几个大红色软垫。
正前方同样是一块黑底描金的牌匾,上面提了“弘扬祖德”四个龙飞凤舞的篆体大字,牌匾下用木梁围成一个壁龛,梁上雕着祥云卷纹等图样,满色的金粉在烛光中熠熠生辉,里面陈列着三排木刻牌位。
香火燃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杨家旺从阿福手中接过点燃的香火,双手举过头顶,合上眼皮,一边鞠躬,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牌位旁的烛火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起来,火光高高跃起,杨家旺睁开双眼,一点烛光随之熄灭。
“啊呀,先祖莫不是不高兴了,快快快,快上供品。”
杨家旺招招手,神色不悦,仿佛真的在为先祖动怒而焦急一般,催促仆人将瓷盖掀开。
铿、铿……
熟悉的腐臭味在瓷盖打开的一瞬间溢散到整个空间内,莹白色的瓷盘上堆满血淋淋的红色肉块,仔细端详,还能在剁碎的肉块里看到些许白色尖锐的骨片。
“呕……”江余烬想起昨天男人“换药”的场景,一天没有进食的胃里翻江倒海,胃酸反上喉咙,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一瞬间,房间里所有视线向箭雨一样向他射来。
头皮“哗”的一声炸开。
他捂住嘴,连连摆手,大脑在强压下高速运转:“抱歉,我今天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这会儿又对您的心情感同身受,所以……”
“哦、哦,我很感谢你的同情。”杨家旺抬起眉心,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供品是不能给你吃了,一会儿出了祠堂我再叫人给你准备吧。”
“不过,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儿上,就多给你一注香吧。”他朝烛台旁的阿福看了一眼,示意他多拿一注香。
“哎,好嘞老爷。”跳跃的火光将阿福脸上的褶子照得清晰,他极力压下唇边的笑意,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怪诞的扭曲。
一大把香火燃烧起来,阿福低下头去,将火舌吹灭,再用手扇着风,直到香火尾部只剩下一点忽明忽暗的火星。
他依次将香火均匀地分给众人,唯独江余烬手里比别人多了一根。
杨家旺撩开唐装衣摆,双膝跪在软垫上,双手将香火举过头顶,闭了眼开始祭拜。
众人有样学样,只不过膝盖刚碰到软垫,身体便像增加了十倍重量一样,双腿完全失去力气,整个人没有办法再站起来。
身体骤然失控的感觉令所有人心下一慌。
白色的蜡油淌落台面,像融化的眼泪。
黑色的影子笼罩住整个身体,背后不知道站了什么人。
“不要睁眼,不要走神,不要让香火掉在地上,不然……就是对我们杨氏先祖不敬!”
杨家旺粗哑的嗓音从最前方传来,所有人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不难从声调中猜出他现在兴奋激动的表情。
“对你叠不敬你高兴成那样。”
吐槽归吐槽,惜命的江余烬还是连忙将双眼闭上。
“呼……呼……”
身后的影子不停吹着冷气,香火却在冷气中越烧越旺,似乎一瞬间就燃尽,烛火开始灼烫手指。
“嘶……好烫、好烫!”江余烬眉头紧锁,内心尖叫,手指开始颤抖,用上全部的意志与想要立刻将香火丢下地面的肌肉反射对抗。
“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是在提醒他,只要自己敢把香火掷到地面,身后的怪物就会立刻扑上来将他吞吃殆尽。
鼻尖的檀香味越来越浓,慢慢充斥了整个鼻腔。
处于这种腹背受敌的高压下,江余烬猛地发现,这股檀香味似乎有安神的作用。
不,不仅仅是安神,似乎还有止痛的效能。
手中的痛觉变得麻木,继而,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仿佛膝下跪的不是软垫,而是云朵。
思绪随着缭绕的檀香越飘越远,直到整个大脑放松下来,耳边似乎听到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江余烬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强光刺入眼瞳,他有些不适应地低下头躲避,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几根木棍。
奇怪,他攥着这几根破棍子干嘛?
脑海里刚冒出要把木棍扔掉的想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不能丢,丢了会出大事。
隐隐直觉这样提醒自己。
于是他攥着木棍,往前走了两步。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锈蚀的摇摇欲坠的路灯,花坛里光秃秃的绿植,坑坑洼洼的路面。
这不是自己最后一场探灵直播的取景地吗。
江余烬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装扮,冲锋衣,工装裤,没错,是自己探灵直播时的经典皮肤,唯一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自己最重要的核心出装——手持摄像机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手上这几根来路不明的木棍。
奇怪,为什么他要说是最后一场?
记忆像万花筒那样在脑海里糊成一团扭曲的图画,越是回想,大脑里尖锐的痛感就越发清晰。
所以江余烬果断放弃思考。
他依照残留的一点记忆选了个方向大步走去,没走几步,侧面的路口跑出来一个跌跌撞撞的女人。
江余烬没来得及刹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