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章
分好了组,又重新排了位置。
老夫子喝了口参汤,取了书本:“下面进行描红,《性理字训*其五》。”
秦裳偏偏头,看学子们纷纷铺了细纸,用深惊木压好展平。从箱箧内取了墨条,以稠纸包住两三根手指,于各墨砚中辗捻摩挲。然后以清水润笔尖,清点墨,直垂笔,在宣纸上留迹。
她照着学,纸铺了半天,皱皱巴巴,但好在算是压好了。稠纸包住手指,取了墨条,还凑近闻了闻,然后皱了皱眉。
楚芃茵的座位与她相邻,淡淡抿了抿嘴,轻声道:“秦姑娘,我教你吧。”
秦裳乖巧点头,她很喜欢楚芃茵,说话温声细语,和阿憬一样温柔。
一阵铜铃声响,一炷香正好烧完了。秦裳伸了个懒腰,顶着个大花脸直起腰来,又引得哄笑一堂。
老夫子走过去看她写的字,只见皱巴巴的宣纸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四脚朝天的大王八,王八一半的身子模糊不堪,都印在了秦裳的半张脸上。
秦裳羞愧地站起身来:“夫子对不起,我……我不会写字。”
老夫子忍了又忍:“不会写字,会画王八?”
秦裳眼睛亮了亮:“夫子能认出来?!”
老夫子觉得自己遇到这样的学生至少要折寿二十年!
他叹了口气,背着手出去了。
学子们纷纷围上来看她画得王八,有一个嬉皮笑脸问她:“凭你这资质,进南山书院得通不少关系吧?”
秦裳茫然地眨眨眼,她家从商开米店的,哪有什么关系可通,这多半是阿憬的功劳。
“你们都围着她做甚,让开让开。”华霜挤到里边来,把他们全都赶走了。
她看秦裳脸上表情恹恹的。
“你不用灰心,刚开始谁也不会写字的。你看杜敬轩,他初来学堂时习字像虫子爬,不知道被夫子打了多少次手心板呢,连木箸都拿不住。”
恰巧路过的杜敬轩:……
他立刻出言反击:“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写个字吃得满嘴墨汁,连牙都是黑的。”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打,秦裳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挡在中间,扬起纯洁无害的小脸:“霜霜,下节课还是描红吗?”
华霜被她的称呼叫得一愣,不过她很喜欢听她这样叫自己,脆声声的,微微带了些小奶音,听着舒服极了。
“下节课夫子该讲政论了。”
秦裳一听到名字就一个脑袋两个大,她倏地一立:“霜霜,帮我跟夫子解释一下,我不懂什么政论,怕打扰到诸位同窗,现下去后山挑水了。”
老夫子背着手进来,扫了一圈,看到第一排的位置空着,画着王八的宣纸还铺在桌面上,皱了皱眉:“秦裳呢?”
华霜站起来解释:“她不懂政论,又怕打扰到大家,便去挑水了。”
老夫子吐出一口浊气,眼不见心不烦,挺好,省得在眼前气他。
他将《史记》从底下抽出来,摊开放置在案几上:“大家把《史记》翻至列传部分,我们这节课来讲《屈原贾生列传》。”
后排靠窗的一个学子悄悄捏了捏肩膀,小声嘟囔:“这还不如去挑水呢。”
偏偏内室一片寂静,他的小声嘟囔被无形中放大了好几倍,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老夫子的耳朵里。
老夫子厉声道:“李苁,你有什么问题?”
李苁慢吞吞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没,没问题。”
老夫子恨铁不成钢地乜他一眼:“就你,把第一部分诵读一遍。”
李苁低头看看密密麻麻的小字,好像脑袋上长了蚂蚁,内心哀嚎。
下了学,学子们结伴到食斋吃饭,楚芃茵与华霜走在后面。
楚芃茵突然停住脚步:“裳裳是不是不知道啊,咱们去叫她吧。”
“不必,你们看那是谁。”冯肃臣站在她们身后,用扇子一指,一个瘦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人群之中。
秦裳是闻着味跑过来的,她平日里就吃得多,极容易饿,刚刚又运了三桶水,肚子早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书院学子的饭食都有定量,一人一个小叠盘,上面放着馒头、蔬菜和细粥。今天是学初,特意给学子们加餐,配了一个白菜肉沫,学子们争相抢着肉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华霜她们到时,秦裳已经吃掉了一半的馒头,嘴边油亮亮的,她招招手让她们过来。
华霜惊讶地坐过去:“你已经吃了?”
秦裳点点头:“你们书院的饭很好吃诶,还可以吃到肉。”
楚芃茵抿了抿嘴,小声告诉她:“裳裳,书院有规矩的,要坐好静悟到响铃才可以吃。”
秦裳一愣,眼前的饭菜也不香了,小心翼翼地把木箸撂下,用帕子擦了擦嘴,才发现学子们都看着自己。
秦裳站起来:“对不起,我第一天来,很多规矩不太懂,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学子们纷纷笑着摇摇头:“无妨。”
他们都挺喜欢秦裳的,从她身上可以看到他们被压制的自由放纵的影子。
差生就更喜欢秦裳了,她一来,就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榜尾了。
秦裳可不知道他们想了这么多,她学着周围学子将衣服宽展,胳膊端正摆放在桌子上,双目平视前方,脑子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对面的学子难得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
秦裳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别人的脑子里有滔滔不绝的知识,她的脑子里只有饭。
突然,寂静的食斋里传来一声持久的“咕咕”声。
学子们死死咬着嘴唇,脸笑得都有些变形了。
秦裳窘迫地低着头,用小拳头打了打不争气的肚子。
*
吃好饭后,学子们陆续回住处休息,秦裳跟着楚芃茵和华霜。
华霜问她:“下午讲文才,你还去后山挑水吗?”
秦裳歪歪头,好奇地问:“什么是文才?”
“就是教我们如何写文章的,夫子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让我们积累素材,反正比描红、政论都有意思。”
秦裳被她说得有些松动,绞着衣服上的丝带想了又想:“好,那我听听。”
她喜欢听故事,也许还是听不明白,但她保证不影响其他同学,也算是能学点知识,不枉来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