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龙榻隐语藏机锋,天家父子暗交锋
上清宫内,龙涎香的气息依旧沉郁,只是那萦绕不散的病气似乎被连日来的汤药针石驱散了些许,不再那般令人窒息。
重重帷幔之后,龙榻之上久病沉疴的上皇竟短暂地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缓慢地扫过熟悉的帐顶,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嗬嗬声。
一直如同泥塑般侍立在榻边的老太监福海立刻察觉,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连忙俯身过去,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上皇干裂的嘴唇,声音哽咽。
“皇爷……您、您可算醒了……”
上皇的眼神逐渐聚焦,落在福海布满皱纹的脸上,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水……”
福海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参汤用银匙一点点喂入上皇口中。
几口温热的参汤下肚,上皇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分,他喘息着,目光扫过空旷寂静的内殿,最后落在福海脸上,断断续续地问。
“外面……何事……喧哗?”
他虽昏沉,但帝王的本能犹在,隐约感觉到这几日宫中的气氛与往日不同,似乎有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福海犹豫了一下,他知道上皇如今受不得刺激,但此事涉及另一位皇子,他不敢隐瞒,只得斟酌着词语低声回禀。
“回皇爷,是……是惠民药司那边出了些岔子,陛下命林院使彻查,牵扯了些人……动静大了些,惊扰皇爷静养了。”
“惠民药司?”
上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林院使……可是……治朕呕吐的那个……少年?”
“正是。”
福海恭敬道,“林院使年轻有为,医术精湛,皇爷近日能安稳睡下多亏了他。”
上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攒力气,良久才又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沉淀了数十年权术的敏锐。
“牵扯了……何人?竟闹到……需要皇帝……亲自过问?”
福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他跪倒在榻前,以头触地,声音发颤:“老奴……老奴不敢妄言……”
“说。”
上皇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福海不敢再隐瞒,颤声道:“据查……与、与忠顺亲王殿下……有些许关联……”
“忠顺……”
上皇喃喃念着这个儿子的名字,浑浊的眼中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心,有失望,更有一丝难以割舍的舐犊之情。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福海连忙上前为他抚背。
咳嗽平息后,上皇的脸色更加灰败,他闭上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传……皇帝……”
“是,是,老奴这就去!”
福海连忙爬起来,快步退了出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皇帝匆匆赶来。
他并未穿着龙袍,只一身玄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隐忍的怒意。
他快步走到龙榻前撩袍跪下,声音沉稳中带着关切:“父皇,您醒了?感觉如何?可要再传林院使来看看?”
上皇缓缓睁开眼,目光在皇帝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浑浊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只是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榻边的绣墩。
皇帝会意,起身在绣墩上坐下姿态恭敬。
“忠顺……的事,”上皇开口,声音比方才更显虚弱,“你……待如何?”
皇帝心中一震,知道这才是父皇召见他的真正目的。
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父皇放心养病,朝中诸事儿臣自会处置妥当,忠顺……他只是一时糊涂,被底下人蒙蔽。”
“蒙蔽?”
上皇嘴角扯出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配着他枯槁的容颜,显得格外苍凉.
“他……是朕的儿子……朕了解他……若非他默许……底下人……岂敢将手……伸到惠民药司?那是……百姓活命的……根基!”
他说得激动,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皇帝连忙起身,亲自为他抚背顺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这位父皇,年轻时雄才大略,晚年却愈发看重骨肉亲情,对几个兄弟,尤其是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忠顺王多有纵容。
即便先前因其他事端将忠顺王圈禁,也不过是为了保住这个儿子的命,其待遇依旧,并未伤其根本。
如今病重,听闻他心爱的儿子卷入此等丑事,心中怕是又气又痛。
“父皇息怒。”
皇帝待他喘息稍平,才沉声道,“此事证据确凿,惠民药司上下蛀虫已被林澜拿下,供词物证俱在,济民堂与忠顺府上往来密切,输送利益,以次充好,贻误疫病,致使南城百姓受苦,民怨沸腾,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
上皇闭着眼,枯瘦的手指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无意识地抓挠着,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皇帝几乎以为他又昏睡过去时,他才幽幽开口,声音飘忽如同梦呓.
“他……终究是你……哥哥……”
皇帝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有些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恭敬,却透着一股不容更改的坚定。
“父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触及的是民生根本,此次若轻轻放过,日后朝纲何在?法度何存?儿臣……不能因私废公。”
“好一个……不能因私废公……”
上皇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听不出喜怒,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地钉在皇帝脸上。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你哥哥?杀了他?还是……将他……废为庶人?”
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福海早已吓得匍匐在地,浑身发抖。
皇帝迎接着父皇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