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火火火火
岑见微的虚拟诊室像一个温暖的旧梦。
壁炉里跃动着永不熄灭的火焰,橙红的火舌舔舐着木柴,爆开的火星在触及炉檐时碎成金色光点,虽然只是虚假的光学效果,但劈啪作响的燃烧声确实能给人带来心灵的平和。
整个房间弥漫着松木燃烧的味道,混合着某种类似焦糖的温暖气息,岑见微的声音被熏染得干燥且甜蜜。
“最近睡得还好吗?”
单不寐躺在铺着柔软皮毛的摇椅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的大脑仿佛处于琥珀之中,运转得艰难而缓慢。
“不好。入睡困难,闹钟响了又不想起,几乎每天都这样,睡觉比不睡还累。”
“这样啊……”岑见微一边应声一边记录,“你自己觉得应该怎么调整处方?”
单不寐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虽然咱们是同事,但我现在挂了你的号,我的身份就是患者,医生怎么能问患者这种问题呢?”
岑见微耸耸肩:“我是真没办法了。问你诉求,你说安神助眠,但是药量已经开到最大了,情况还在恶化,如果继续给你开上次的方子,你会满意吗?”
单不寐毫不在意:“正常的治疗流程而已,效果不好不是你的问题,我不会无理取闹的。”
岑见微揉了揉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隐瞒病情了?你的神经数据和症状自述有偏差,要不是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根本不会收你这个患者。”
单不寐避而不答:“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你也知道,在你之前我已经换了好几个医生了。”
“你到底在被什么困扰,你想要什么?不能告诉我吗?”岑见微追问道。
“我想要什么呢……”单不寐咀嚼着岑见微的问题,陷入了思考。
最近他经常在睡醒的时候觉得恍惚,要好一会儿才能从梦里的妖界回到现实。明明祈愿已经成真,他却不太喜欢这个现实。可是如果要让他回到妖界,变回一无所知的样子,他又觉得不甘心。
过了好一会儿,单不寐惆怅地给出了答案:“我也不知道。”
“你想倾听自己的真实想法吗?”岑见微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有个治疗方案,非处方类的,价格稍高但是效果很好,我自己会在状态低迷的时候用,你要不要试一下?”
单不寐捏了捏眉心,好掩饰自己克制不住的皱眉。
没想到岑见微是这种喜欢给患者推荐高价服务的人,不知道他私下收了哪个脑波疗愈店还是保健数据包公司的回扣。怪不得他的患者流失率高,原来都推到其他渠道去了。
“不用了,还是按照上次的处方来吧。我最近手头紧张,没什么钱。”单不寐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道。
岑见微摇头叹息:“唉,说这种话搞得我好像要宰你一顿似的。你不买也没事,我免费送你个试用装,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起来。”
送走了单不寐,岑见微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单不寐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冷静,但他贪婪的眼睛暴露了他的欲望,他会喜欢这个试用装的。
“你就这么喜欢它吗?”卓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胧月区沿着原路返回服务器后,光蛇就一直扒拉着电子化的蜘蛛玩,对它灵敏的反应啧啧称叹,看起来满意极了。
卓月见光蛇玩得不亦乐乎,催促他赶紧干正事:“电子化时长只有24小时,你还是赶紧读取记忆碎片吧,我可不想再抓一次蜘蛛了。”
光蛇用尾巴按住蜘蛛,看着它挣扎着挥动八个小短腿的样子,语气有些低落:“24小时之后,蜘蛛会怎么样呢?”
“电子化解除之后,载体蜘蛛会恢复实体化,出现在它最后在现实世界中出现的位置。从载体中获取的数据信息,也就是记忆碎片,不会随载体一起实体化。”恢复了晶体外形的系统解释道。
光蛇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蜘蛛的外壳:“那我就要和小蜘蛛告别了。”
卓月试图安抚光蛇:“你要是舍不得,就做一个电子蜘蛛,你不是在游戏里做过嘛。”
光蛇叹了口气,看向卓月和系统:“我不光是舍不得蜘蛛,我也舍不得你们,哪怕你们可能是骗子。”
卓月无奈地笑了:“说什么呢?我们又不会在24小时之后消失,直到你复活之前,我们都不会走的。”
光蛇摇了摇头:“你说反了,消失的是我。等到两份记忆融合之后,我就不再是现在的我了。”
卓月语塞,觉得光蛇这话有点青春伤痛文学的感觉,又很有哲理,思考良久,她缓缓开口:
“有人说,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第二次是人际关系的终结,第三次是被所有人遗忘。我会记得这个旧的你,所以直到我死之前,你都不会消失。”
卓月此话一出,光蛇的好感度从20骤升到50,它伸出尾巴尖,语气郑重:“许诺的时候要拉勾。”
卓月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家伙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孩子脾气。
“原来你们这里也要拉勾啊。”卓月的小指勾上光蛇的尾巴,“这时候应该怎么说?我只知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这句话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不过你要是喜欢更有科技感一点的,我可以给你现场编一个,比如拉勾上载,云端备份,一百年不404。”光蛇嘶嘶地笑道。
“那还是算了,原版就很好。”
卓月强忍着羞耻,和光蛇一起说出那句幼稚得要命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下行了吧。”卓月想赶紧结束莫名其妙的发誓环节,自从小学毕业以后她就没干过这种事了!
然而光蛇却没完没了:“还不行,差个盖章。”
卓月竖起拇指:“盖章要用拇指,可是你没有手啊。”
“我可以这样。”光蛇用头碰了一下卓月的拇指,然后离开了她的手来到蜘蛛面前,张开大嘴一口把蜘蛛吞了下去。
卓月吓了一跳,她紧张地盯着光蛇,生怕他吃了蜘蛛会变成绿色大蜘蛛。
好在那样恐怖的场景没有出现,光蛇的身体稍微变长了一些,颜色从绿色变成黄棕色,身上生出些星星点点的深色条纹和斑块。
光蛇的鳞片逐渐褪去,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沿着他的身体边缘延伸,像一条飘逸的裙边,从头部后方一直包裹到尾巴尖,最后收束成细细的一点。
他轻盈地转身,像一条长而柔软的带子,以波浪状摆动到卓月面前。
他张开嘴巴,吐出了电子蜘蛛的外壳,随后彬彬有礼地道歉:“真不好意思,以前的我非常在乎自己的主体性,为了让你不会混淆不同时期的我,我更改了一下外形,变成了蛇鳗科的中华须鳗。”
“你好像很了解动物知识啊,我都没听说过中华须鳗这个名字,更别说什么蛇鳗科了。”卓月只对有毛的动物感兴趣,确实没怎么关注过水生生物。
要不是有系统现场迅速查找资料,她甚至不能确定须鳗的须是哪个须。结合这个名字,她才注意到鳗鱼的头部变得短而尖,嘴角有一些细长的须子。
“我比较喜欢研究仿生学,所以对各种小动物有一些了解。不过成品只做过蜘蛛这种在陆地上爬的小动物,还有一些义肢,天上和水里的动物制作起来比较困难。”
曾经是光蛇、现在变身鳗鱼的黑客言谈举止稳重了不少,卓月查看了一下仓库里的卡牌,这个碎片是黑客18到23岁的记忆,看来他成年之后确实变得懂事好沟通了。
稍微寒暄了两句,不等卓月问,鳗鱼就自觉地主动爆料:“仿生蜘蛛的记忆里有一些关于问题数据包的资料,我猜你可能想要了解一下。”
卓月挑挑眉:“你不担心我们是骗子了?”
鳗鱼的态度倒是无所谓:“是骗子也没关系。反正接下来我要讲的是一个疯子的故事。”
故事的开端是第九艺术社社长的死。
高中毕业之后,社团成员之间联系随着时间推移和生活环境的变化而减少,社团群不再活跃,直到社长林湛的死讯引爆了群聊。
这条消息是和林湛联系密切的副社长发到群里的。根据副社长转发的林湛账号上家人发布的讣告,他的死因是大脑过载造成的脑死亡。
林湛在制作游戏方面很有想法,但是由于他的父母希望他有一个更体面的工作,所以没能报考他喜欢的专业。
在不喜欢的专业,授课内容学不太懂,挂了几门课,父母的态度不满,这些原因导致林湛的学业压力很大,他有时会和副社长吐槽,副社长由此得知林湛经常需要借助外力舒缓精神。
最开始林湛会去脑波疗愈店,后来普通的脑波疗愈已经不起作用,他开始去神经科就诊,使用处方数据包。然而林湛很快对处方数据包产生了抗性,于是他开始琢磨用一些非处方数据包。
副社长对林湛的行为进行了劝阻,那些把功效说得天花乱坠的广告很可能是在夸大其词,实际效果好不好不知道,还有可能伤害身体。林湛答应了副社长不会这么做,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些事。
到了新的学年,林湛的状态有所好转,人也变得有活力了,副社长以为林湛终于走出低谷,没想到一个学期还没过完,就得知了他的死讯。
大家在群里唏嘘了一阵,对社长之死表示遗憾,又互相叮嘱千万要保重身体。
程寻发了一个蜡烛的符号以示哀悼,然后他点开了林湛的头像,想看看林湛除了讣告以外的动态,却发现账号设置了三天可见,置顶动态以外的都看不见。
隐藏了也没关系,只要程寻想看,他就有别的方法看到。程寻骇入了林湛的设备,如愿看到了被隐藏的动态。
置顶讣告的下面,是林湛生前的最后一条动态,配图是课堂笔记的截图,配了一行短短的文字——熄火了,重燃一下。
根据副社长所说,林湛没有自己的私人载具,那么动态里这个熄火指的是什么?
重燃这个词也很奇怪。如果说载具熄火了,对应的词是重启,但林湛却用了和斗志、梦想、希望一同出现的重燃。
把林湛的最后一条动态和讣告连起来看,他似乎下定决心要努力复习,结果却出师未捷身先死。
程寻高中时很崇拜社长林湛,虽然后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