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赴考(二十)
赴考(二十)
“我正提笔写字,忽闻门外似有东西坠落,便立马开门出来,所见便是此状。当时我立刻抬头向上望去,栏杆处空荡,并未发现任何人影。随后就看见隔壁山起也闻声开门张望,我便叫他立刻去寻你过来。此后我一直站在他附近留心,并无异常。”
叶别风站在尸体旁边,脸色凝重,见苏却走近,便低声向她说明情况。
“他几乎是当场毙命。因为我并未亲眼看着他坠下,所以不知他坠下后是否还有意识,或者留了什么信息。待我上前查看时,已然……没气了。”
苏却微微仰首望向二楼。
木栏齐腰,略显古旧,若欲将人推落,并非难事。
“人从高处坠下,声响应当不小。这期间,除了你和张山起,难道再没有其他人闻声出来查看吗?”她依然抬着头,问道。
叶别风摇头。
苏却收回目光,看向叶别风:“那你叫我来,并非只是让我看尸体这么简单吧。你怎么想?”
“苏却,我们这边的人里,定然有凶手。”叶别风眼中一片忧惧,“我们分散开的时间很多,实在防不胜防。他现在才动手,于他而言是时间紧迫,于我们亦是。我们……我们是不是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将那人找出来了?”
苏却神色未见波澜,道:“未必。”
最差的情况是,这一次依旧无果而终,继续等待新一轮的开始。
撰写结束还有互学,时间虽剩余不多,但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这栋书斋楼,心中回忆着众人的分布。
叶别风这一侧的书斋一楼分别是李共川、张山起、叶别风、秦玉奇、段春音。二楼则是李长宥、华子唐、林无岩、戚时晴、关记秋。
华子唐和戚时晴的书斋都已经空了。
苏却后退几步,目测着秦玉奇尸体的位置,又比照了一下对应上方的二楼。按照推断,秦玉奇坠楼前,很可能正站在原本属于华子唐的书斋门口围栏边。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位置。
他为何要去一间无人的空书斋门口?
“你见过秦玉奇经过你门口吗?”苏却问叶别风。
“不曾。”叶别风也走了几步,站到苏却身边,回身审视着整栋书斋楼,“我回了书斋后就直接关了门,所以并未留意。”
一旁的张山起连忙补充道:“我是撰文开始的钟声敲响前没多久关的门。如若凑巧秦玉奇正好是在我关门之后才走过,那我也不曾见过他。”
苏却默默不语。
她心中暂时排除了叶别风和张山起行凶的嫌疑。
二人的身形和身手,都与那个袭击她的黑衣人特征不相符。
而且,若真是他们二人合力杀了秦玉奇,有的是更隐蔽的处理方式,何必大张旗鼓地叫她过来看现场?
多此一举,实在没必要。
如此看来,秦玉奇很可能是从段春音那一侧的书斋方向上的楼。
而且,二楼的李长宥、林无岩、关记秋三人,嫌疑自然比一楼几人更大。
相比之下,关记秋的嫌疑似乎又比李长宥和林无岩要小一些。
这不仅因为她是一介女子,身量纤细,看起来不像有足够力道能将一个成年男子推下楼。
当然,人不可貌相,苏却并未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也不仅因为她的书斋位置相对靠边,离华子唐的书斋远,若要在走廊或围栏处动手或布置什么机关,更容易引起隔壁林无岩、李长宥的警觉。
更关键的是,动机。
秦玉奇此人,是一名商贾,家底殷实,为人自视甚高。在这书院中,除了明显奉承着家世显赫的叶别风之外,几乎没见他将其余人放在眼里。
那么,凶手需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他在日程期间,心甘情愿地离开自己的书斋,冒险到二楼?
林无岩曾当众展示过医术。
身处这等险境,能与一个懂医术的人保持友好关系,对任何人而言都非常重要。
若林无岩以某种理由相邀,秦玉奇或许会心动。
李长宥则长相不俗,气质神秘,偶尔几句话也颇有道理。
如果,以告知事件线索为由,说不定也会同意。
而且,他还有一个亲弟弟李共川就在楼下。以他们兄弟二人书斋一上一下的位置,若想暗中配合做些什么,确实分外隐秘,不易被旁人察觉。
想到这里,苏却对自己的念头感到几分无奈。
怀疑来怀疑去,自己似乎又将怀疑的矛头,隐隐指向了李氏兄弟。
李长宥给她的纸条上画着三面刺盾,根据图案推测,这或许能代表他曾经至少一天是刺盾身份。
而李共川给出的图案则是两支笔和一本书。对于笔图案的含义,苏却尚不确定,收到的图案也五花八门,真假难辨。所以只能暂且确定李共川拥有过身份的一天是真的。
不知为何,这对兄弟身上,总像是笼罩着一层雾,令苏却觉得看不真切,摸不透彻,仿佛隐有秘密,怀揣目的。
“苏却。”叶别风突然叫了她。
“何事?”苏却收回思绪。
叶别风先是示意张山起先回去继续完成策论,待张山起的身影消失后,他才皱着眉,神情变得异常凝重,低声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旧事,但是,我隐隐觉得,我们如今的处境,与那件事似乎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继续说。”
叶别风回忆道:“那是庆和初年,皇上刚刚登基不久,朝廷特开恩科,广纳贤才。可也是在那一年,发生了一桩震惊全国的悬案,一间书院里的先生与学子,前前后后四五十人,几乎全部丧命。据说,只有两人侥幸被救出,但也已是奄奄一息,恢复了好久都未能痊愈。官府欲对书院中发生之事进行调查,可此二人却一脸茫然,只说不知,仿佛对大火前的事情全然忘却。此案线索寥寥,最终也只能搁置,不了了之。而那幸存的二人,后来竟都参加了那场恩科,还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苏却道:“庆和初年,我还未出生,这件事,也不曾听闻。后来呢?”
叶别风继续道:“其中一人,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是我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位被正式册封的女官,徐常英。还有一位,是当年的恩科探花,名叫沈知晦,听说他为人肆意,任官不久就被贬,后来……也没什么好下场。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我知道得也不详尽,只是突然想到此事,觉得……有些相似罢了。”
徐常英。
这个名字落入苏却耳中,有几分耳熟。
与叶别风口中所说那位风光无两的女官不同,苏却记忆中关于这个名字的片段,有些不堪。
“女孩儿家的读什么书?难不成像那个扫把星徐常英一样,自己死了不够,还要连累九族吗?”
“女不言外,女子就应当守好本分,真以为认识几个字就能爬上天啊?吃不到天鹅肉反被摔死咯。”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心生妄念的人都会有报应的。”
……诸如此类。
彼时,她还很小,刚刚开始读书认字。可孩子心性活泼贪玩,哪里坐得住冷板凳,端端正正持笔书写呢?
于是便向父亲母亲撒娇,想要逃避功课。
她记得,一向温和的父亲母亲,脸色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和郑重。
他们告诉她,人不能总想着依靠别人,自己要明白是非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