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精神
风声伴随着草皮的清香擦过发梢。
心脏在那瞬间高高抛起,又重重坠落。
砰地一声,好像不只是击打在了身后的白板上。
球童在褚怀烨面前的球座上重新放了个球,坐在旁边的钟镇涛不由讥了一句:“褚少爷好准头。”
起风了。
褚怀烨看着金朝泽微微扬起的头发,预估手下的击打角度,还不忘淡笑一声:“谢谢夸奖。”
钟镇涛脸一黑,闭嘴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褚怀烨偏头,最后确定了眼位置,动作间,难免会和金朝泽视线交触。
他就规规矩矩跪在那儿,球击打过来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相信我么?
金朝泽看着褚怀烨利落挥杆,急速飞过来的白球在他视网膜上落下深深一道剪影,再擦过他,重击在身后。
短短几秒,手心不由得浸出了冷汗。
他做足了被击中的准备,甚至能预想到会是怎样尖锐的疼痛。
大脑不断尖啸的紧张,在球擦肩而过的瞬间戛然而止,劫后余生的恩赐如潮水般汹涌地冲撞在心头,带来一阵无法言说的悸动。
他喉口不自觉地痉挛发紧,仰望着不远处那道白色的剪影。
对视,低头,上杆,下杆,击球。
那个本该占据所有感官的白球彻底在视野中心虚化成了背景,金朝泽只是格外专注地盯着褚怀烨每一个动作——随势向上收杆,又缓缓放下,最后轻轻勾勾嘴角。
砰地一声,第三颗球撞击在身后。
金朝泽垂下头,从草坪上撑站起来。
褚怀烨把球杆一把插//进框里,睨了钟镇涛一会儿,开口说:“我赢了。”
钟镇涛看着金朝泽毫发无伤往这边走,实在是笑不出来,干巴巴地拍了拍掌,再次阴阳怪气地说:“褚少爷好准头。”
褚怀烨这次没应他的话,而是转身坐下,手肘撑在扶手上,手腕放松,食指和中指朝后稍稍勾了勾。
金朝泽摸出烟盒,取了根烟放进他指间,点燃。
褚怀烨没抽,静了片刻后,抖了抖蓄长了的烟灰:“赢了总该得到点什么东西,副会长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这副讨要的语气极大地捧高了钟镇涛的自尊心,他心情大好地回过头:“你想要什么?”
褚怀烨笑问:“什么都可以吗?”
钟镇涛大笑:“当然。”
他们今天约这场高尔夫,主要就是为了谈下期CH和大钟的合作续约,钟镇涛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褚怀烨只是想多要几个点的利润而已,让利点数公司都已经提前讨论过了,他虽然人看起来像个垃圾,但这些事还是有把握的。
让几个点而已,只要褚怀烨肯说几句好话,让他面子上下的来。
只是没想到褚怀烨语出惊人:“我希望你也能跪在那儿,陪我玩几局。”
钟镇涛差点以为是风太大,自己听出了幻觉。
“你说什么?”他不可思议地坐直身。
褚怀烨语气都没变:“我说让你跪在那儿,陪我玩几局。”
钟镇涛为人能力不行,但冲动、易怒,自尊心极高,脸色登时都有些扭曲:“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疯了吗?”
“这不是副会长一开始就想玩的娱乐游戏吗?”褚怀烨不解地扬眉,“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况且我的人不也在那儿跪过了么?”
钟镇涛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原地厥过去:“你让我跟他比?你眼瞎了吗?”
褚怀烨瞥了眼人模人样的金朝泽,又回头拉长了视线打量胖得流油的钟镇涛,中肯道:“他比你好。”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羞辱!
钟镇涛噌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金朝泽两步挡在了褚怀烨面前。
他肩宽腿长,身材高大,冷脸垂眼看人的时候压迫感是极强的。
钟镇涛下意识就想起了那两场拳赛,两个小时从头打到尾,超乎常人的实力和耐力,心里莫名开始发怵。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CH还要和大钟合作,褚怀烨不可能真把关系闹得太僵。
助理适时上前解围,跻身隔在金朝泽和钟镇涛中间。
“哎哟副会长,刚刚不还聊的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消消气,快消消气。”
褚怀烨又往椅子里陷了一点,脚尖碰了碰金朝泽小腿,金朝泽微顿,后退,重新站了回去。
钟镇涛拍着额头转了一圈,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
助理:“褚代表肯定也是开玩笑的,以后都是要一起玩的朋友……”
话音还没落,褚怀烨:“谁说我是在开玩笑。”
助理一脸的心如死灰。
钟镇涛已经气不出表情了,只是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瞪着褚怀烨,那模样好像在说,你疯了吗?都已经给你递台阶了你还不愿意下吗?
“游戏不是你先开始的吗?”褚怀烨歪头,“我没说停你怎么能结束呢?”
他从旁边的框里抽了根铁杆,站了起来。
“不是说赢了要什么都可以吗,上了赌桌就要清楚后果啊,副会长年纪这么大了还没弄清楚,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你的预期发展吗?”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站在角落鼻青脸肿的俱乐部工作人员:“出了事不去解决问题,只想着该怎么撒气,会让我觉得你是个白痴啊。”
“你!”钟镇涛在副会长这个位置坐久了,几乎不会直面这种羞辱,他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两下,恶狠狠道,“下期的合作你不想要了吗?”
褚怀烨低笑一声:“相较于我,恐怕是副会长更需要这次合作吧。”
钟镇涛之所以是大钟集团的副会长,并不是能力卓绝,而是因为他姓钟,会长是他亲哥哥。
兄弟俩都是一脉相承的暴脾气,钟镇涛在外面虽然耀武扬威,但在他哥哥面前就是条夹着尾巴的狗。
“CH和大钟向来是合作共赢,而不是谁居于谁的下方,”褚怀烨挑眉,“俱乐部的事本来就还没解决,要是这次合作又丢掉,你觉得谁的损失会更大点?”
褚怀烨后退了一步:“我反正是无所谓,都已经来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做代表了,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但副会长你就不同了。”
褚怀烨抬起杆,轻轻帮他扫了扫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玩游戏之前还是要清楚彼此的底牌吧,不如意就想掀桌,哪儿有那么轻松的事呢?”
“三局而已,你也看到了,我技术很好的。”褚怀烨淡笑着结束了话题。
钟镇涛表情一片空白。
两分钟后,他在助理的搀扶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了草皮上。
或许是为了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他在膝盖底下垫了厚厚一层垫子,抬头看着站在台子上的褚怀烨,垂在两侧的手指一点点握紧了。
你给我等着!
褚怀烨换了3号铁杆,球速更快,打人更痛。
他左手手指灵活地转着球杆,从左转到右,很随意地从单手过渡到双手,但力道半分没减。
一声闷响,随即是杀猪一样的惨叫,钟镇涛捂着肩膀狼狈地往前扑了一下,手掌堪堪撑住地面,才不至于摔得太过惨不忍睹。
他怒视手指尖沾上的泥,简直要原地气升天,刚想抬头质问,褚怀烨一脸关切地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副会长,你没事儿吧。抱歉啊,手套没戴好,杆突然滑了一下,您不会介意吧。”
助理拿着湿巾两步跑过来想扶他,给他擦手,钟镇涛一把把他推开,自己踉跄着跪直了。
他眼神像刀子一样割着台前的褚怀烨,咬牙切齿道:“再来。”
褚怀烨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左手手套,旋即回正,俯视面前的球。
金朝泽站在他斜后方的位置,近距离偷看了眼他打球的姿势,腰部和腿部线条在扭转的瞬间绷紧。
他莫名回想起那几颗朝他飞过来的球,心脏突突快了几拍。
钟镇涛眼看着球飞过来,已经学会闪躲了,但奈何体积过大,躲半天还是精准打在了他胳膊上。
又是嗷一声惨叫。
褚怀烨先发制人:“副会长你为什么要动啊,你原地不动就不会打到你了啊。你是不相信我吗?”
钟镇涛有苦说不出,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忍了半天才抬起头吼道:“再来,我不躲了,两球也够你泄愤了吧,这次你最好是看准了。”
褚怀烨笑说好啊,但下一球还是照样往他身上招呼。
忍了三下也到钟镇涛极限了,之前三球,球球到板,到他这儿就是球球到肉,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是被故意针对了。
最后一下他嚎都不嚎了,蹭一声站起来,边在嘴上吼着“褚怀烨你别太过分了”,边疾步往台前走。
“我xxx,你是条疯狗吗,我好歹是你长辈啊,你没家教吗?啊,我忘了,你妈——啊!”
话音未落,褚怀烨一杆抽到了他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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