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秦裳自打给赵憬寄去那封信后,便天天等着回信,可一连几十日,赵憬没有再寄信回来。
是不是她写错什么话了呢?秦裳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还是太心急了些,若是能再想上两三日,或者去请教一下老夫子或其他同窗,或者……她多写上几句话,会不会……
书院中,窗棂漏进的日光斜斜铺在案上,映得竹简上的隶字愈发清晰,老夫子枯瘦的手指重重叩在案边,惊得满室弟子皆敛声屏气。
他目光如炬,直直锁向座中那抹心不在焉的身影:“秦裳!”
二字沉如金石,秦裳猛地回神,指尖攥着的笔杆险些滑落,脸颊瞬时涨红,慌忙起身垂首:“学生在。”
“在?”老夫子捋着颔下花白胡须,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沉郁,“方才我讲‘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你那双眼睛,却似飘到了窗外云端去!竹简上的字,你看进了眼里,还是只看进了满心的胡思乱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秦裳紧抿的唇线与微颤的指尖,洞悉人心般沉声道:“少年心事,本无可厚非,可治学当有治学的模样!心为外物所扰,神思晃荡如风中残烛,这般状态,如何能明圣贤之道?莫不是等着那鸿雁传书,比悟透经义还要紧?”
秦裳倏地抬起头来,老夫子真是神了,竟能窥知她的心声。
“先生,学生知道错了。”秦裳抿了抿唇,道歉倒是快,“我没有想阿憬,真的没有,我在想这句话的意思呢。”
同窗们捂着嘴低笑,老夫子瞪她一眼:“秦裳,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秦裳肩头微微发僵,眨眨眼,一句话不敢再多说了。
*
赵憬一直没有再寄信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旬假,秦裳又是第一个跑出山门的。
她急匆匆往家里跑。
“伯母!伯母!您在家么?伯母!”
薛迎听到声音,急急出来:“裳裳,伯母也要找你。”
两人异口同声:
“阿憬给您回信了吗?”
“稚悟与你联系了吗?”
此言一出,两人就都明白了。
薛迎叹了口气,拉了拉秦裳的手:“进屋说吧。”
她边走边问:“裳裳,稚悟最后一次给你写信,说了什么?”
秦裳回忆了一下,好在没有忘记:“阿憬问……如果一件事让他很犹豫,它很累很苦,他越来越不喜欢,但又迫于现实,那他还要不要坚持下去呢?”
薛迎怔了怔:“他这是遇到麻烦事儿了。”
秦裳立刻紧张起来。
“那,你是怎么回的?”
一提到这个,秦裳又愧疚起来:“我,我文墨不通的,就写了一句话。我说,如果因为很累很苦,那就坚持;如果因为不喜欢,又或是迫于现实,那就不要坚持了。”
她顿了顿,咬了一下嘴唇:“伯母,我是不是写错话了啊?”
薛迎温柔地笑了笑:“怎么会,你说得极对,稚悟一定能明白你的意思的。”
可秦裳还是忐忑:“可阿憬为什么不给我寄信了呢?”
薛迎想了想,抬了抬眼:“不寄信回来,是好事啊,说不定是考中了。”
秦裳有些懵:“考中了为什么不来信呢?”
薛迎道:“估计是还在贡院呢,那里面可严了,什么消息都放不出来。算算日子……莫不是快要殿试了,那确实是回不了信的。”
薛迎越想越高兴:“是了是了,越是收不到信,就越是好消息。”
秦裳终于放心了,点点头:“阿憬一定能考中的!”
薛迎摸摸她的头:“嗯。”
又过了几日,有人开始传:“京城已经贴出大榜了,三甲里听说有个宁江府的,好像,好像就是出自南山书院。”
宁江府?南山书院?
那是谁就毋庸置疑了。
人们听到了风声,纷纷来赵家送礼。
赵文肃摇着扇子站在自家米店门口,还故意推托几句:“哎呀,都是传闻,还没打听到具体的消息呢……哎呦,多谢多谢,装一篮子米再走……”
旁边,秦栩气得咬牙:“这赵胖子,就是故意的,他那里免费送米,谁还来咱们家买米啊!”
李妙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你我早知那孩子有这运道,又在这里杵着做甚。咱们也该送份厚礼,聊表心意。”
秦栩撇了撇嘴,依然嘴硬:“赵小公子我是喜欢的,但赵胖子这人……唉,你可说说,他这样的俗人,怎么养了这么个出色的儿子。”
李妙淡淡一笑:“那拿咱们裳裳去换,你可乐意?”
秦栩瞬间急了:“夫人,咱们裳裳就是最好的,千金万金都不换!”
李妙笑了笑,转身进屋去了。
乡邻们不好白拿赵家的大米,都热切地留在门口帮忙。不一会儿,有人从远处跑来:“赵老爷,赵老爷,我打听到报录人快到了,先别忙活这些了,准备好酒好菜吧。”
赵文肃满脸红光,谢过这人,便要进去备菜。这样的喜事,自然是要亲自下厨,做个二十几道菜,宴请报录人及众乡邻。
李妙在里屋听到动静,忙推秦栩:“咱们也过去帮帮忙吧。”
秦栩哼了一声,脚却向外面迈。秦裳从屋子里跑出来,分明也是听到了,粲然一笑:“爹娘,阿憬是不是要回来了?!”
秦栩扶了扶额:“走吧,走吧,一起过去帮忙。”
秦裳心里高兴,手上就更勤快了。见赵文肃托人买来了猪头,她便自告奋勇来清洗和切片。
热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秦栩站在一旁,有些不可置信:“乖女,真能行?”
“那是自然。”秦裳自信地扬了扬头,“爹爹,你帮我磨磨刀。”
“这么积极?”秦栩吹胡子瞪眼,却又默默拿起了刀。
他捏着那柄梨花木柄短刀,蹲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青石旁搁着粗、细两块油石,秦栩先舀半瓢井水泼在粗油石上,水珠渗进石纹,漫出淡淡的灰雾。
秦裳偷偷观察,爹爹磨刀极为熟练。
短刀贴着油石,刀刃与石面呈着极缓的角度,手腕用力,让刀身在石上平稳地往复滑动。
“沙沙”声沉实有力,带着木头与石头摩擦的钝响,磨过之处,泛起一层细密的白泡沫,混着铁屑,顺着石板的纹路蜿蜒成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