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皮尔洛的游戏机
2002年11月17日，意甲第10轮，亚历桑德罗·内斯塔在对阵帕尔马的比赛中一次看似普通的转身追抢后，捂住了大腿后侧，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他没能坚持完上半场。
队医初步诊断股二头肌轻度拉伤。
无需手术，但需要至少两周的休养。这意味着，他将错过即将到来的、火药味早已弥漫整个米兰城的米兰德比。
更衣室里的气氛因为核心后卫之一的伤退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莱昂纳多·加托更是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像是有细小的爪子在挠抓他的心脏。
合住的公寓充满生活气息，但现在空气中多了一丝药膏和沉寂的味道。
内斯塔靠在沙发上，受伤的腿搁在垫子上，神情有些疲惫和烦躁。
对于他来说，三番两次在重要比赛前出意外，让他有点想指着老天爷鼻子骂两句“Merda（狗屎）”“Stronzo（混蛋）”。
“感觉怎么样，小桑？”莱奥小心翼翼地问，像只怕踩到伤患的猫。
“还好。”
内斯塔的语气有些硬邦邦，他看了一眼莱奥，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种欲言又止，让莱奥心中的不安更甚。
他想起之前观察到阿比亚蒂比赛和自己上场时队友的表现。
某些时刻，原本应该果断放铲、用身体封堵的队友，似乎总在最后关头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犹豫——尤其是在面对可能与门将发生剧烈冲撞的情况下。
一个此前从未清晰浮现的念头，骤然浇透了他。
“亚历桑德罗……”莱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这次受伤……还有平时，保罗、比利他们……是不是因为……因为我？”
内斯塔猛地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立刻否认。
这短暂的迟疑，对于莱奥而言，不啻于一声惊雷。
“是因为怕撞到我，怕在训练或者比赛里……铲伤我，所以才不敢做那些极限动作，对不对？”
莱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自责，“所以你们才会在有些时候收着踢？所以……你这次是不是也因为下意识的顾虑，动作才……”
“莱奥！”内斯塔打断了他，语气严厉，“我这次受伤与你无关，这些不是你的问题。你想太多了。”
“防守是我们的职责，受伤是比赛的一部分。”
“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能不会拉伤！禁区里保罗他们也可以更放心地去防守，去对抗！”
莱奥几乎喊了出来，蓝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自责和一种被“特殊对待”的委屈，“我不需要这种保护！我不是易碎品！我是你们能信任的门将！我不是猫了，我很结实！”
内斯塔看着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声音低哑：
“就算不是你，我也会选择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做这些，这样踢球的方式对于对方来说更加安全。”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莱奥。从你那么小一只……”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到现在。”
内斯塔想起托蒂又是打电话铺垫，又是托人神神秘秘提着猫笼来找他，感慨道：“你是在我伤病的时间里出现的，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像…我的孩子一样。有些东西，是本能。”
本能。保护的本能。
莱奥明白了。正是这种潜藏在队友们内心深处、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对于年轻人“保护欲”，无形中束缚了米兰这条钢铁防线的铁血与决绝。
而他，就是那个被保护的对象，还没有被队友放心交付后背的……笨蛋。
他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公寓。
他需要做点什么。立刻，马上。
莱奥直接回到了米兰内洛。
夕阳将训练场的草皮染成金色，下午的训练结束，大部分队员已经离开。
但他知道，有两个人一定还在——保罗·马尔蒂尼和比利·科斯塔库塔。自马尔蒂尼伤停回来，科斯塔库塔每晚都会陪着他做重复的恢复训练。
他最终在健身房找到了他们。
马尔蒂尼正在做着核心力量的训练，汗水沿着他坚毅的脸颊滑落。科斯塔库塔则在一旁的垫子上进行拉伸，两人之间没有太多交谈，但那种经年累月形成的默契，让空气都显得沉静而可靠。
保罗和比利……像是共同支撑着米兰的脊梁。沉默，坚实，无需言语便能感知彼此的存在。莱奥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现在不是记录的时候。
“队长！比利！”莱奥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突兀。
马尔蒂尼停下动作，看向他。科斯塔库塔也坐起身，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需要你们帮我。”莱奥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你们在防守时，尤其是在可能和我有冲撞的时候，会有顾虑，不敢完全放开。”
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
马尔蒂尼最先打破沉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科斯塔库塔摊手：“完全没有啊，场上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莱奥：“哎？”
马尔蒂尼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拍拍旁边的空隙示意莱奥坐下。科斯塔库塔拧开了一瓶水，马尔蒂尼自然接下。
“硬要说的话，阿比亚蒂在适当的时候会指挥后防线，而你往往沉默的像只幼崽。”水顺着马尔蒂尼的脖子流下，科斯塔库塔顺手用搭在他身上的毛巾擦干净。
科斯塔库塔抬头补充：“任意球排人墙的时候像点样子了，但指挥这种事情需要经验，急不得。门将的视野往往是最好的，保罗难免有视野盲区，你可以从简单分析局面开始。”
“伊万在给你做对抗训练的时候我们都有目共睹，我们从来没有轻视你。”
“啊……”
“解说局面的话…要不要试试来和我打游戏？”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皮尔洛顶着一头没睡醒的乱毛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里。
皮尔洛吟唱： “排在车轮之后，世界上第二伟大的发明就是PlayStation！”
莱奥第一次，看见皮尔洛，这么精神。
莱奥被皮尔洛眼中那簇从未见过的、名为“游戏宅之魂”的火焰给震慑住了，迷迷糊糊跟着他离开。
他甚至没注意到马尔蒂尼和科斯塔库塔在他身后交换了一个混合着无奈和看好戏的眼神。
皮尔洛在米兰的临时住处和他球场上的风格有些相似，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某种不经意的格调，当然，现在最显眼的是客厅中央那台连接着大屏幕电视的PlayStation游戏机，以及散落在地毯上的几个手柄和一堆游戏光碟。
“《实况足球》！”
皮尔洛拿起一个手柄，像展示珍宝一样递给莱奥，脸上洋溢着近乎神圣的光辉，“这才是真正的智慧与反应的对决！来吧，莱奥，让你见识一下除了定位球之外的另一个‘中场大师’！”
莱奥笨拙地接过手柄，他对这玩意儿的熟悉程度还不如手机打字。在皮尔洛简单讲解了基本操作——方向键、传球、射门、抢断之后，比赛开始了。
皮尔洛显然是个中老手，他的队伍不是ac米兰，而是巴塞罗那。
操作行云流水，传球精准，跑位风骚，很快就利用一次精妙的二过一配合，由埃托奥攻破了莱奥操控的……呃，随机选到的皇家马德里队球门。
“看到没？这就是意识！”皮尔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莱奥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瞳孔收缩，猫科动物特有的动态视力和神经反应速度开始悄然发挥作用。
他逐渐熟悉了按键节奏，手指从最初的僵硬变得灵活起来。
然后，情况开始不对劲了。
皮尔洛下一次精妙的直塞，被莱奥控制的后卫一个匪夷所思的“预判”滑铲断下！
皮尔洛禁区外的劲射，被莱奥的门将一个反应快到离谱的侧扑摁在身下！
皮尔洛试图过人，莱奥控制的防守球员总能像牛皮糖一样黏住，出脚又快又准！
“诶？！”
“这不可能！”
“你刚才不是还不会踢吗？！”
皮尔洛向来对自己的大局把控能力感到自信，但很显然他忘记了，电子竞技，意识，不是最主要的。
皮尔洛脸上的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加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敢置信。他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然而，这并没什么用。
莱奥的学习能力和反应速度在游戏世界里同样恐怖。
他或许没有皮尔洛那种大局观和战术意识，但他的瞬时反应、按键速度和精准操控，完全弥补了这一点。他操控的球员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跳跳虎，总能出现在最该出现的位置，完成一次次关键的拦截和扑救。
反击？莱奥甚至开始打反击了！他后场断球，一个大脚开到前场，然后控制着前锋一路狂奔，依靠变态的反应和变向，生生晃过皮尔洛所有的防守球员，推射空门得分！
1-1！
2-1！
3-1！
……
皮尔洛的表情从认真，到凝重，到怀疑人生，最后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