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思入海
说出口的刹那，颜语凉心底便腾起巨大的忐忑。
他怕自己话语太赤裸，怕对方轻易知晓，又怕对方不轻易知晓 。
他以为电话那头的人会沉默思忖一会，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了祝君忱一声很轻的笑。
“舟山的海，好看么。”
颜语凉眸中那片一望无涯的海依旧一层一层地卷着浪，他抬手轻压了一下震跳的心口说：“好看，今天的月亮很圆。”
“今晚北京的月亮也很圆，夜色很美，但是你刚刚有一句话说错了。”
颜语凉缓了口气问：“什么话？”
却听对方把刚刚自己冲动说出的情话加倍还了回来：“颜语凉，思念是一片片海。”
秋天真的已经侵入万物，连同他闻言轻颤的指节。
海涯上匍匐的槟柃木悄然落下一片不沾尘的黄叶，颜语凉的目光遂着这片黄叶飘了一会儿，直到它被吹向无垠的海。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马说什么话，不然这样的氛围将会继续僵持。
两人皆默然一刻，却是祝君忱先开的口：“听说……《海纳百石》灵感来源于作者的暗恋故事。”
一个关于无尽思念的故事。
海纳百石，海纳百思。
颜语凉却奇怪：“我怎么没见今辰好说过，这么私密的东西能扒出来？”
“那可能是读者的臆测吧。”
颜语凉想起刚刚的那场戏。
傅笛被环时带到浅滩，海水湿咸，无根生树，月色蔓延，银盘在水。
织水者揽着女孩，一跃上枝。
“金丝猴捞月捞的是空荡一片，你捞捞看？”环时对女孩说。
傅笛捞起的自然也只有清澈的海水：“我捞起的，不也是一片空荡？”
环时却摇头，虚握着女孩的手一偏，手中那一瓢清水里露出月亮的模样：“不，你捞起了月亮的心脏。”
待瓢中水漏尽，露出底下一枚蔚蓝色的贝壳，傅笛惊呼出声。
而后女孩脚下一滑跌落入海，为环时所救。
湿漉漉回岸上，怀里的女孩攥着手中的蓝色贝壳猝然睁眼：“你属于那片海吧。”
瞒不过聪慧的少女，环时只是开口：“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告诉你。”
“不会一辈子都不告诉我吧！”女孩把喉中呛到的水尽数咳出，死死攥着环时的衣襟。
环时摇头，只知道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却没曾想他为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等了女孩很久很久。
他活得太长，其实不记得时间，却清晰地记着女孩离开后的一个又一个日夜。
哪天太阳的日出方位角偏了几度，哪天的云遮住了月亮撒下的光辉。
环时日日去那个初遇的礁石。
月圆月缺，他却再也没等来那位捞起月亮的姑娘。
直到出走半生的傅笛终于回到了这片魂牵梦萦的海。
见到干练的女孩的那一刻，熟悉又陌生，又麻木地当了二十年官的织水者感觉自己沉寂已久的胸腔重新温热起来。
这些年，他揪出了偷走他“心脏”的元凶，罪魁祸首早成了海上某一片泡沫。
但是环时知道，这块意味不明的石头根本没有什么用，他的心口有一块真正的心脏，只是在女孩不告而别、遂着家人而去的时候僵化成了一块冰石。
他拥有许多，拥有无边无际的海，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无尽子民的爱戴。
却拥有不了那个拿走他真正心神的姑娘。
万般酸涩皆入海，无处可求，求而不得。
颜语凉想了一会，笑说：“如果真是根据他暗恋故事写的，那他岂不是自己把自己当皇帝？自恋。”
本就有点后悔同他讲这个的祝君忱听他这么说更加后悔起来。
颜语凉又跟他分享了许多今晚片场的趣事，诸如周析薇和秦濯站上道具的时候道具突然塌了，然后两人被威亚吊在空中玩石头剪刀布；孙导又给小郭取了新的别称叫小水晶，原因他摔碎了一罐道具水晶……
祝君忱听得认真，待他说完，问：“你今晚还没空看博客？”
“哪来的空看博客。”颜语凉说话轻飘飘的，刚刚说了好大一长串，冲动、莽撞的心绪才彻底被压下去，他抹了下手心，才发现 ，在这爽朗的高秋，他的手心居然不知何故出了大把的汗。
说到博客，他确实应该去看看，看看今辰好今天要怎样回复自己的诋毁。
刚打开，就愣住了。
他所发的博客下边并无想象中今辰好的回复，而是大批大批的人在说什么“小猫挠人”。
“嗯？”他疑惑一声。
祝君忱听着他那的动静，猜测他是去翻博客了，默不作声一会儿，装作不知情地问道：“怎么了？”
“……”颜语凉的目光飞快地扫了眼热搜，真是人在片场坐，热搜天上来，文娱榜满屏满页全是他和今辰好，还有几条某明星恋情曝光和别的剧组炒的cp，夹在有关于他俩的热搜中间，起一个逗号的作用。
他说：“先挂一下，我得去和今辰好大战三百回合。”
“……”祝君忱说，“行。”
言不言老师要求转移战地。
那便奉陪。
颜语凉看完了热搜榜，有些云里雾里。
什么鬼。
今辰好说《尘封水》剧版好？
今辰好中肯地评价他挠人？？
今辰好给他特别关注？？？
这人真是背着他干了票大的？？？
他思来想去，从这个词条出来，又进了那个词条，满目的好言难劝给他脑子都洗宕机了。
最后他给祝君忱发了个消息。
【我无言以对】：我觉得，今辰好要跟我炒cp（微笑.jpg）
正挂着博客“时刻备战”的今辰好本人：……
真的全是被断章取义的无心之举。
颜语凉听不到祝君忱的辩解，为了探求真相他兀自跟着博客某条指路帖去看今辰好的回放。
刚开播的时候镜头有些晃，露出了一只干净漂亮的手，骨节分明，颜语凉扫了一眼，默默评价：“没有祝君忱好看。”
键盘是银白的，手指敲上去清脆回弹，颜语凉却想：“没有祝君忱的键盘有质感。”
对方是七点开播的，颜语凉忘记删后台，所以在直播间挂了一阵子，今辰好看到他的名字时，嗤笑一声——“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
八点左右，今辰好回复弹幕，中肯评价《尘封水》，嗯，的确中肯，这确实是被恶意剪辑了。
就在其后，今辰好找到了一条让他中肯评价言不言的弹幕，思索片刻说“偶尔爱挠人”。然后没多久，由于他发了条“抨击”对方的博客，今辰好收到两条特别关心的推送。
颜语凉感觉自己气得耳尖发烫。
看到最后，发现这人在九点不到的时候称有个重要的电话就匆匆下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