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心安
素华扶着武昭上了车,车内放好了暖炉和热茶。
在对面坐定,素华拿起茶壶,细细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武昭本想问她些什么,但终究只是沉默地接过,将温热的茶盏攥在手心,侧头顺着帘缝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一言不发,眉宇间凝了倦意。
马车缓缓驶回住处。停到了门口。
下车后,武昭瞥见齐乐章的车架正停在附近。怎么?是有什么事吗?她赶忙向院内走去。
进了院,果然看见齐乐章身边的素瑶站在院内,见她进来了,便向她行礼。武昭回了,问道:“世子来了?”
“您请进屋吧。”素瑶说道。
武昭向屋内走去,素华一掀帘子,武昭和里面出来的人碰了个正着。
“杜公爷?”武昭定了定神,奇道。
“听见院里人声,果然是你回来了。”杜琮道。
身后,齐乐章一袭玉带白袍,坐在椅上,翘着脚,喝着茶,一边摸着手上的翠色扳指,促狭地望来。
“小年夜,英国公府正要热闹起来,国公爷却偏偏来我府上喝茶,实在是受宠若惊啊。”齐乐章对武昭笑道,“不过呢,还好我知道他到底想喝什么茶,不知道武姑娘这里有没有?”
“边儿去。”杜琮不理他的混话,对武昭道,“快进来吧。今日虽然晴了,反倒比雪前冷了几分。”
武昭进了门,犹豫着要不要一屁股坐下,二位世家公子在这,本不宽敞的正厅显得更加狭窄了。
齐乐章和杜琮都看出她的犹豫,齐乐章率先发话:“坐吧,武姑娘。莫要多虑。”
武昭浅浅坐了椅沿,等他俩发话。齐乐章奇道:“怎么今日如此大家闺秀的做派?你穿着男装,实在看着别扭。”
杜琮道:“今日就是来看看你在世子这里住得如何,不必拘谨。”
武昭本来疲惫,听了齐乐章的话忍不住驳道:“世子不是不信我是大家闺秀么?”
齐乐章哈哈一笑,诚恳道:“自然信的,之前信口说来,武姑娘莫怪。”
武昭不知道他怎么变得如此之快,却也不便多问,转而对杜琮说道:“多谢公爷挂心,我在这里住得极好。一应衣食住行世子都安排得妥帖周到,并无半分不妥。”
杜琮点点头道:“那便好。你想要查的事情,我与世子都会上心,你虽几年不在京城,却也不能毫不遮掩,以后还是少去查探。”
“......是。”武昭应道。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杜琮轻咳一声,不着痕迹扫了齐乐章一眼,对方便唤道:“素华!”,一边利落起身出了门。
待帘子落下,屋内只剩二人,杜琮才道:“今日府中虽琐事缠身,我倒落得个清闲,便想着出来走走。未曾提前通传就贸然登门,实在唐突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武昭脸上,见她神色安然,便放心续道:“你在这里住得舒心就好。明日我要往西郊营地一趟,腊月二十五起便要入朝,往后怕是要忙到年前才能抽身来看你,你莫要见怪。”
武昭闻言,语气平和道:“公爷客气了,您能记挂着我,已是万分周全。”
她抬眼时,神色坦荡,无半分扭捏,却也刻意拉开了些许距离:“您身负公务,家国为重本是应当,不必特意惦记我。我在此处衣食无忧,公爷尽管安心处理正事便是。”
顿了顿,她补充道:“至于探望与否,原就不必拘着时日。您忙完公务,得空多歇息休养身体才是。”
杜琮浅浅一笑,语气带着几分不疾不徐的笃定:“说得是,公务在身,原该如此。”
他抿了一口残茶,声音轻缓却清晰:“只是想着,你孤身在此,虽有乐章照料,终究是客居。我来看看,不过是图个心安,并非要叨扰你。”
他放下茶盏,语气愈发淡然:“你重回京城,旧景易寻,人事已非,心境想必不复当年。这些,我都懂。我今日说这些,并非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晓,在此地,你不必事事独自硬扛。纵有难处,也绝非孤立无援。”
说罢,他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袍下摆,对着武昭微微颔首:“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去了。”
言罢掀帘而出,步履沉稳,很快便消失在武昭视线里。
武昭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杜琮那番温和又不带强求的话,在她心头反复盘旋。
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拢起些许懊恼:太过生硬刻意了。
只是,一踏入京城这片地界,那些无形的身份壁垒、门第之别,竟比军中的层级划分还要鲜明百倍,自己孤身客居,前路未卜,她实在没办法去回应这份厚重的关怀。
是慌乱中的自保吧。她想。“唉......”又是一声轻喟,她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罢了,不去想了,先办正事。
武昭抬头对门外道:“素华,你进来。”
***
杜琮出了门,齐乐章已经坐上了车,素瑶站就在车架跟前,见他出来了,迎上前道:“世子在车上等您。”
还未掀开车帘,齐乐章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图个心安’?你不如直接去三媒六聘好了。”
“你竟偷听?”杜琮恼怒,一掌向齐乐章拍去。
齐乐章勉强躲过:“哎哎哎,杜子瑜!你怎么真动手了!你自己声音那么大,怪谁啊?素瑶都能听到好吧!”
杜琮不管,又是一掌,齐乐章赶忙求饶:“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没你那身蛮力,更何况我这身可是我娘新做的你小心点。”
杜琮看了眼他镶了银线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普通的深色常服,更心烦了,“以后来这你不许穿成这样。”
“是,是,你先离我远点。”
“话说回来,你找的地方真不错,”杜琮道,“齐家还会买这种民宅么?”
“那就是你狗眼看人低了,”齐乐章顺了顺头发,“这样的宅子,京城里我家多的是,选在这里,不过是离英国公府不远罢了。”
“......多谢你。”
“算了吧,你还不是先来了忠勤侯府,又偷着让我用侯府的车带你出来?我这地方白选了。”齐乐章撇嘴。
“怎么可能从国公府直接过来?你自己傻当别人都傻么?”杜琮哼声道,“以后我闲了会多去府上的,劳烦世子爷担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