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024
“隗老师好。”
隗祯抬头,摘下眼镜揉揉眉心和酸胀的眼睑,再戴上去:“我感觉不太好。”
濮怀玉不说话了。
付可心则疑惑道:“隗老师,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是。”刚回答完,隗祯便意识到一点,这是付可心第一次语气自然地跟她说了这么长一个句子。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试图将这股“自然”顺延下去,转而面向她身旁的少女:“濮怀玉,你怎么这么敢。”
若说是责怪,未免也太平静。但隗祯确实明确表达出了自己的不赞同,让濮怀玉在自己办公桌的另一边坐下——她又露出那副双手轻轻搭在腿面的老实相。
隗祯有点想笑,但他必须抑制住几欲上扬的嘴角,语气略带训诫意味:“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做之前要考虑考虑后果,这里没有人能帮你兜住。不要因为不值得的人,反而毁了自己人生所有的可能性。”
如今的他仅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心理老师,能教会濮怀玉的只有潜心沉淀,到了时间再伺机而动。
倘若是原先的他,隗祯心想,一个诱骗女学生的江鸿杰,死不足惜。濮怀玉就算做得过分太多,他也只会赞美她的正义和果断。
“但是隗老师,效果立竿见影。”
能不立竿见影吗,竿儿都直接捅到人屁股里去了。隗祯起初以为她在说笑,玩个有点恶俗的谐音梗,蹙起眉刚想训导“现在就算了,不要在其他老师面前讲粗话”,一双眉却在随后不自觉舒展开来。
因为,他看见了悠闲坐在沙发上拿濮怀玉手机玩游戏的付可心。
此后,当付可心想起这个人生中似乎再也无法逾越的高山,这张猥琐的、油腻的、口口声声说“爱”的脸,一定会有一个画面是他痛哭流涕着在地上打滚,然后被濮怀玉粗暴地拿生|殖崇拜招呼回去的场面。
所有的不可一世,都会因为今日的败笔变的滑稽。
“隗老师,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吧?”濮怀玉认真地注视他,就像在教室里对着黑板仔细思索被抄写在上面的数学题,料谁都不会想到这个表情对应的是邀请另一个老师帮自己保守自己捅了另一个老师屁股的秘密。
隗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濮怀玉,我只能保证我不会主动跟别人分享。假如校方甚至警方问到我,我会配合调查。”
付可心听到了,骤然起身:“隗老师,推到我身上吧。是因为我……我想报复!”
事实上,当江鸿杰被惊吓到晕厥过去,濮怀玉确实把木棍交给了付可心,让她“试试”。付可心胆子小,并且担心自己第一次下手会没轻没重,因此只是格外“温柔”地敲了一下他的屁股。
“我不要濮怀玉进监狱。”付可心很坚决,走到隗祯桌前,俨然是要跟濮怀玉共进退了,“我愿意讲清楚我的遭遇,而且我……我有精神类疾病,不会坐很久的牢。”
濮怀玉面无表情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没到坐牢的程度。江鸿杰敢不敢报警都是一回事,他的事要是爆出来,要坐牢的只会是他。”
她失算了,江鸿杰挺理直气壮,还真捂住屁股报了警,找到了濮怀玉这儿。彼时不过两天,又是一个傍晚,隗祯悄悄点了外卖给两个刚干了大事的“好同学”宽宽心。
之所以得悄悄地,他才来一中工作了半年多的时间,作为新教师得夹着尾巴度日。这里的生存的哲学是,只要是新老师,总能被抓到被训话的由头,点外卖更是大忌。
付可心的吃相和食欲都逐渐靠近濮怀玉,狼吞虎咽的同时不忘说“隗老师你好会吃”,隗祯却总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加餐结束没多久,魏老师就匆匆找过来,说警察要找濮怀玉谈话,焦急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报警人是江鸿杰吧。”隗祯看了眼里头正在写作业的二人,“学校给他留足脸面,他是存了心要捅出个什么啊。”
实在是太过愚蠢,怎么就学不会吃点哑巴亏呢。“魏老师,你回去看着学生吧,我带她去就行。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等魏老师离开,简单跟二人交待过,隗祯带她们离开,打了车前往警察局。
江鸿杰就在那里,一见到濮怀玉就下意识伸手捂屁股,然后指着她恼羞成怒:“你爸妈怎么教育你的?这种龌龊事,你一个女生怎么干的出来的?”
眼前的嫌疑人是两个还没成年、即将面临高考的女学生,警员让他冷静下来,不要张牙舞爪影响办案。
而隗祯提前跟濮怀玉通过气,知道作案现场没有监控,很沉得住气:“江老师,我姑且称呼你一声老师,你确定你没有因为精神错乱记错了吗?我知道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
确实没有监控明确显示两人捅了江鸿杰的屁股,因此警员继续询问:“您是两位的任课老师是吧?‘那件事’具体是什么事?”
江鸿杰脸色一变。他方才太激动,甚至没有注意到隗祯——隗祯!他几乎要冲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
“我是学校的心理老师,我姓隗。‘那件事’涉及同学的隐私,我有点难以启齿,但江老师确实没有任何立场报警。”
隗祯转而指责起江鸿杰,“江老师,濮怀玉同学跟我说了,她只是想找你叙叙旧,问你最近没来学校的原因,没想到你跟见了鬼一样。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有些生|殖焦虑,所以幻想了这样一个场景?我建议你去看看弗洛伊德的书自愈……”
警员很不满意他的回答:“隗先生,我们是在办案,请你配合我们回答问题,不要随意打岔。”
“——警察同志!”结果江鸿杰从喉咙深处憋出这样一个词,艰难道,“我还是……撤销报案吧,我可能真的是有点……幻听了。”
“警察叔叔,我要说‘那件事’。”
声音从后方传来。
因为,这里不仅有濮怀玉和隗祯面对,还有付可心。
此前付可心的父母担心事情闹大了,会给她产生不可估量的毁灭效果,所以并未报警。
他们确实很爱这个宝贝女儿,但也爱的很传统。付可心一家属于工薪阶层,没有在这里了结事端、再带可怜的女儿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的物质基础,只能忍着悲痛使用障眼法。
现在,她站在濮怀玉斜前方,帮隗祯击破那点难堪的欲言又止:“江老师□□了我,被学校停职了。”
尽管这一个过程需要攥着濮怀玉的衣角,说话的时候也垂着眼,不能跟警员对上视线,“可以从、从学校那边了解,我也有……治疗抑郁症的药单。”
江鸿杰没想到从来内向的付可心会在节骨眼上突然给自己来一刀,他原本很有自信,要像老师一样指手画脚一番才肯罢休,如今只剩愕然:“你有抑郁症?你是在诓我吧——”
“江先生,你现在有猥亵未成年的嫌疑!请你不要打断当事人!”
这么看,这个姓江的报案属于自投罗网。
警员连忙拉来另一个女性警员,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话。于是接下来,付可心都在跟她交流。
“……警察姐姐,我相信江老师肯定是因为太内疚神经错乱,所以才会觉得我的同学去找他是为了……做那种事……”
付可心一副要哭的表情,“江老师要是一点都不内疚,那我该怎么办呢……”
那警员竭力忍住心疼的表情,心里已然有了偏向:“当初为什么没有人报警?”
“我妈妈说过,如果报警,肯定有人能打听到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到时候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我真的好害怕。”
其实已经有了不同的声音,付可心能够感受得到。她鼓起勇气上前询问,得到的是避重就轻,还有那样尴尬的表情。
纸终究包不住火。
“但是我想让这件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