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反杀!
拜过皇帝,萧行雁受命站起来,低下头。
武曌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萧行雁,来御史说你结党营私,和其他几位大臣意图扶持庐陵王谋反?”
萧行雁:“?”
她强力压下了自己差点儿漏出来的不可置信,尽量平静地朗声说道:“臣绝对不知此事!”
说到这里,她还是没忍住吐槽:“臣也不知,若是狄公等诸位大人真要谋反,为什么要找我这一个小小的监作结党营私。”
来俊臣气定神闲:“自是因为你侍奉在陛下身侧。”
萧行雁看了来俊臣一眼:“来御史这样说这番话,想必是有了证据了?”
来俊臣从怀中掏出一份证词:“此乃罪臣狄仁杰写下的证词,早已画押。”
萧行雁瞥了一眼:“一份证词可以伪造,我以为前段时间的时候来御史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来俊臣冷笑一声:“狄仁杰都已画押,他自己都对罪行供认不讳,这还不够?”
萧行雁不鸟他,而是叉手朝着武曌拜了拜:“陛下,臣虽认为一份证词根本无法定罪,但臣不知其中真假,无法言说。但臣却是撞见过来御史乘坐豪车来上朝,臣甚至瞧见马车上还裹着上好的绸缎。”
“若说规制,来御史显然早已逾制,且是有目共睹的。”
萧行雁声音微微激昂:“可作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台,竟无一人谏言!”
“陛下,臣位虽微,却也忧心大周,若是御史台无法监察百官,上达天听,而是被来御史一人把控……”
话没说完,殿中大臣却都是变了脸色。
来俊臣失态站出来,黑着一张脸:“胡言乱语!”
萧行雁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
众人皆是被她这一跪弄懵了。
萧行雁伏首,却还带了些泣声:“臣死不足惜,可大周绝不能毁在来俊臣这样欺上瞒下的人手中啊!”
她后背微微汗湿。
她无比庆幸此时是冬日。
她在赌,赌武曌早就怀疑来俊臣,只是苦于没有借口。
来俊臣脸色彻底黑了。
萧行雁并未直接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说来俊臣有反心,可字字句句又在暗示来俊臣早就生出了不臣之心。
他怒喝:“你倒是会攀咬!”
一时间,殿内气氛更是诡异。
来俊臣可是从来作为攀咬的一方,众人倒是从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来俊臣口中说出。
武曌的怒喝也从上方传来:“够了!”
她站起身,看向来俊臣:“召司邢寺卿,去查!”
来俊臣额头上的汗顿时凝结起来。
他从来都是罗织别人罪名的人,因而他也清楚得很,一旦查出他贪污受贿的事情,其余的事情便会被自动合理化。
他原本早就准备好了应付萧行雁的说辞,可是却没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而是直接反咬一口!
可命令已经下达,他此后便是不被贬官,恐怕仕途也要止步于此了。
这与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深吸几口气,站出身来,阴狠地看了萧行雁一眼:“咱们在这里说你与狄仁杰那罪臣结党营私的事情,你扯其他的做什么,莫不是心虚?!”
明明最心虚的人站在眼前。
萧行雁心想。
“陛下,狄仁杰之子狄光远求见,说是有冤情要报!”
武曌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宣。”
不多时,一名青年站出来,先是拜礼,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份诉状:“陛下!臣父有冤要诉!”
来俊臣额头一抽。
可上官婉儿早已拿起诉状查验,递到了武曌手上。
扫视了一眼诉状,武曌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吩咐道:“宣狄仁杰。”
众人又立刻动作起来。
不多时,狄仁杰便被带到了明堂。
和萧行雁不同,他是受了伤的,此刻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不过是入狱一天,看着竟也消瘦了不少。
狄仁杰颤颤巍巍跪下:“臣参见陛下!”
武曌拿起手里的诉状看了一眼:“这诉状上写的可是真的。”
狄仁杰依旧跪着,只是微微阖目,磕了个头:“臣所书句句属实。”
武曌斜倚在扶手上:“那来俊臣手中的证词又是怎么一回事?”
狄仁杰道:“陛下,臣若不应,恐怕此时已被折磨至死,无法申冤。”
武曌拿起诉状,看向来俊臣:“证词拿出来。”
来俊臣咬着牙,看着身后的内侍越过他,将他一早准备好的证词递给武曌。
明堂中一片沉默。
慢条斯理看完两份截然不同的内容,武曌微微侧身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旁边的木案上。
她抬眼看向众人。
她轻轻开口:“来俊臣污蔑七大臣,即日起停职查办,另禁足府中,待到司刑寺查清受贿一事后再做决断。狄仁杰受其污蔑,朕恤其遭遇,特许回家将养,但棉衣藏书究竟不合律法,伤好后调往彭泽任彭泽令。”
“其余几位,乐思晦调任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裴行本、任知古任同平章事。其余几人免除流放,官复原职。”
“婉儿,拟旨。”
上官婉儿:“喏。”
事已至此,萧行雁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匀,武曌的声音便再传来:“甄官署监作萧行雁,受其连累,但殿前失仪,禁足三月,赏金银。”
萧行雁愣了愣,没明白逻辑,但还是恭敬道:“臣叩谢皇恩。”
……
萧行雁走出皇城时,却看到除了吴康文之外,叶芜也已经候在外面了。
她朝着二人笑了笑,就听到身后有道声音叫住了自己。
她转身。
却见是狄光远扶着狄仁杰。
他二人身后还跟着几人,是除了狄仁杰之外的几位大臣。
萧行雁朝着众人行礼。
狄仁杰颇为感激地扶住萧行雁:“此番多谢雁娘了!”
萧行雁摇摇头:“我也并没能做什么。”
狄仁杰叹了口气:“那就没做吧。只是我还是要谢你。”
狄光远都已经和他说了,计划是常跟在萧行雁身后的那个姓叶的商人和他说的。
好巧不巧,昨日叶芜还去了丽景门看了萧行雁。
只说是巧合,纵是谁都不信的。
萧行雁笑了笑:“诸位大人都是国家重臣,衷心为陛下做事,不该被佞幸之流陷害。比干剖心死谏,屈原遭谗放逐之事如再次发生,那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几位朝中重臣忽然对视一眼。
一些心照不宣的讶异在他们中间流淌开来。
裴行本率先开口:“你读过书?”
萧行雁笑着点点头:“读过一些,但了解并不够深刻。只是在读书时曾读到《汉纪》中的‘以史为鉴’,心有所悟,因而在看到史书的部分时会着重记一下。”
裴行本也轻笑一声:“你也实在太过谦虚了。”
说着,他突然话题一转:“说来你可有婚配?我家中也有不少适龄的孩子……”
萧行雁一个机灵:“多谢裴大人厚爱,只是我这两年想再多读些书,多为圣人做事,并没有婚配的想法。”
裴行本有些可惜。
狄光远倒是注意到萧行雁身后叶芜在听到裴行本的话时浑身僵了一下,低下头若有所思起来。
几人又谈了几句,这才各自散开,上了车各奔东西。
因为是吴康文和叶芜来接,因而此刻等在皇城门口的是辆素幔通幰车,车厢内不小,不过素幔用的是粗麻,倒是低调的很。
萧行雁呼出一口气,缓缓靠在车厢上,这才惊觉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向吴康文:“今日之事,多谢吴叔了。”
吴康文斜睨了萧行雁一眼,最后也只无奈叹了口气:“别说谢不谢了,叶芜才是冒了大风险。”
“昨日他一回来便来求我,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萧行雁看向叶芜,见人红着眼眶,一时间有些失语。
她蓦地想起吴康文今早刚说过的话。
“你父亲来了京城?”
叶芜先是一僵,随后若无其事说道:“是,只是父亲一路上舟车劳顿,病起来了,所以这几日一直在家养病。”
萧行雁皱了皱眉:“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替他养病?”
叶芜低着头不说话。
吴康文嗤笑一声:“毕竟孝道大于天,亲生父亲总要‘奉养’起来的。”
萧行雁心中感觉有些怪异,在两人间少扫视了一眼,又看向叶芜:“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芜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大约来了有半月了……”
他低着头,情态可疑,萧行雁心中疑惑越甚。
她仔细咀嚼了一番二人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倒也没戳穿两人软禁了叶常青的事实。
——实在是叶常青做的事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甚至想替叶芜一刀把人结果了。
不过她也略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