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梦中奇缘
清茶,桂花,青柚皮……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令浮动在空气中的气味复杂难辨,一如沈观南此刻的心。
其实他不是单纯的生气,他是突然对黎彧这个人失望。所以想冷静一下,跳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认真辨别他们两个究竟合不合适。
说到底,
他还是那个冷心冷情的沈观南。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就此中断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
“黎彧,”沈观南没回握,但也没挣脱。他用另一只手接过雕花蜜饯,小声回了一句:“我没生气。”
黎彧仍睨着他,似是不怎么信。他握住沈观南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沈观南的手就被动伸直了,斜搭在黎彧大腿上。
他垂下头,右手半握着沈观南的手,左手摩挲着沈观南的指尖,默不作声地把玩了一会儿,才用散漫,低沉,随意到有些稀松寻常的语气说:“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闻言,沈观南的心倏然一动。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
黎彧忽然握紧沈观南的手,五指顺着沈观南指间的缝隙插进去,霸道用力地十指紧扣,将沈观南的手禁锢在股掌中:“所以,你怎么生气都可以,打我骂我都无所谓,但——”
他猝然抬头,缓慢地逼近沈观南的脸,目光笔直地注视着沈观南的眼睛,压迫感十足地警告:“别想动其他念头。”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拍,有股电流迅速击穿四肢百骸,令沈观南头皮颤栗,思绪都罕见地空白了一瞬。
黎彧漆黑幽深的眼忽然眯了起来,在嗓子底笑了一声,“逗你的。”
他说完就抽身拉开了距离,坐直身体继续把玩沈观南的手,仿佛刚刚只是在说笑。
沈观南纤长的,微颤的睫毛盖下来,拿着雕花蜜饯的手却满是潮湿。
亥时将近,众人如鸟兽散。族长单独叫走了黎彧,沈观南便径自回房了。
江川盯着黎彧健硕颀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仔仔,我眼神应该挺好的吧?”
方清珏:“你?眼镜挺好的。”
江川没有任何调笑的意思。他缓缓转过头,透明镜片下的眼睛微微有些失神,像是没能从诡谲余震中回过神来:“那孩子的眼睛会变色。”
方清珏脚步一顿,停伫在楼梯正中央。
“沈老师给我发微信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江川并肩站在他旁边,强调:“眼睛有一瞬间是紫色的。”
“他戴美瞳了?”方清珏眉头微皱,眼里有几分厌色,像是很瞧不上黎彧:“我看他天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把银链子全缠身上,活像个开屏的孔雀。”
江川摇了摇头,很笃定地说:“不是美瞳,就是会变色。而且他看我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
他斟酌一番用词才开口:“就好像没有了意识,被他控制住了。但只有那么几秒钟,然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这也太邪门了。”方清珏听得脸都白了。他忽然担忧起来:“你不会是中蛊了吧?”
“这族长天天跟传.销似的催我们去上香,我总感觉那香不对劲,没准就是蛊。”
江川:“可我们没上香。”
方清珏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僵:“川哥,有没有可能,你刚刚没被控制就是因为我们没给南疆王上过香?”
南疆王。
沈观南垂眼看着手中的竹罐。几秒后,他把遮在眉间的膏药撕了下来,倒出一杯药酒,一饮而尽。
戴好眼罩爬上床,他在一片漆黑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很微弱的风声,伴随着树叶簌簌颤动的响动。
“沙沙沙——”
“沙沙沙——”
空气比往常更潮湿了,连床榻都仿佛在向外渗水汽。沈观南感觉后背的衣服有点湿。他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茂密丛林里!
这里的树遮天蔽日,灌木绿植连成一片,薄雾氤氲久聚不散,连一丝天光都照不进来。
沈观南能闻到潮湿泥土混合腐败植被的气味,能感受到凝结在肌肤上的清润水汽,还有浮动在空气中的草木清香。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令人不寒而栗。
他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去拍身上的灰。但手刚抬起来,就僵在了空中——他身上穿着玉色云绸长衫,衣衫素雅,没有任何纹饰,但衣领和蔽膝都是鸦青色的锦缎,上面绣满金乌扶桑。
简繁有序的穿搭尽显低调高贵,沈观南一眼就看出,这是古时王室的装扮。
他立刻摸了摸头,果然摸到束在一起的长发和簪在头顶的玉冠,心道,难不成我是穿越了?
沈观南短暂地吃惊了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在大雾弥漫的山林里走了走。可这地方连条山路都没有,怕是根本没人居住。
他正发愁该怎么办,就见前面站着个人。
看背影是个少年。
他站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下,看着盘绕在树干上差不多有一米多粗的白蛇,一动也不动。
像是吓傻了。
那蛇的眼是血红色的,正盯着少年吐蛇信。沈观南只扫过去一眼,就也吓得不敢动弹。
眼瞧那蛇向少年逼近,越凑越近,少年还凝固在原地,纹丝不动。沈观南急得喊出了声。
他本想喊“快跑”,但脱口而出的话却非常诡异,不像人能说出来的,反而像电影里的蛇佬腔。
鬼魅声音一脱出口,白蛇就抬眼看了过来。沈观南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到底哪来的勇气,跑过去抓住少年的手,拽着他就往反方向跑。
“快跑!”
少年一声未吭。
沈观南抓着他跑出几百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白蛇没有追上来。他这才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身后的少年好像体力很好,跑了这么长一段路连喘都不喘。
沈观南回过头,和少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
靠。
可真特么阴魂不散。
眼前的南疆王看起来和以往都不太一样,年纪也更轻一些,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他依旧是太阳纹面帘半遮面的形象,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刻的眉眼,但全包黑眼线不见了,眼睑清爽干净,看着没有往日邪魅。
沈观南这才注意到,他上下眼睫毛都很浓密,眼尾的睫毛比其他地方更长,连双眼皮的褶皱都比常人宽深,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是很生动的狐狸眼。
和黎彧一样。
南疆王望过来的眼神很陌生,似乎不认识沈观南。
“会蛇语,你是南蜀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观南,目光落在他衣领处的纹饰时微微挑起了眉,“金乌扶桑,你在假扮公子珩?”
他欠身逼近,直视着沈观南的眼睛,冷声逼问:“还是公子珩本人?”
沈观南一句也没听懂,还感觉南疆王非常莫名其妙。他想问“公子珩是谁”,但话一出口,竟变成了:“你认识我?”
南疆王嗤笑一声,缓缓站直了身体。他望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体,没有丝毫温度:“谁给你的胆子,敢一个人来这。”
沈观南更听不懂了。
一旁的古树上探出一双猩红色的眼,那条白蛇竟然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沈观南吓得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瞳孔瞬间缩小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