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裴嘉炀转过身,朝后面起哄的人群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好了,都别闹了。”
他的眼眸很亮,在黑夜中仍是神采奕奕。
我不禁低下头,轻声细语:“今晚我很开心,谢谢你。”
今晚确实是十九年以来,我感觉最轻松的一天,车子飙速到最快的那刹那,积压已久的那些烦心事都被卷走了似的,直至现在我的脚下都觉得轻飘飘的。
他抬起胳膊搂着我,像搂着兄弟一样,“开心就对了,年纪轻轻的整天沉着脸,多难看。”
赵霁远凑了过来,笑意吟吟的:“行啊嘉炀,好久不来一来就技压全场。”男人微微俯身,隔着裴嘉炀,对我竖了个大拇指:“还是小嫂子给面,不然嘉炀哪肯纡尊降贵来陪我们玩,你不知道这厮我喊了好几次都不肯……”
不多时,赵霁远一声闷哼,捂着肚子喊痛:“搞偷袭啊你!”
裴嘉炀收起那只胳膊,混不在意地勾了勾嘴角:“别装啊,压根没使劲,谁让你没个正形一直乱说话的。”
“得得得,都是祖宗。”赵霁远缓缓直起身子,朝后面围观的众人吹了个口哨,“今晚的消费,都由裴公子买单啊,大家等会使劲点菜,都别替这孙子省钱啊。”
裴嘉炀心情好像也很好,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的味道,光顾着搂着我肩走,时不时将我松了的围巾拢紧。
准确来说是他的围巾,棕白格的图案,羊绒的质地很暖和,只是上面沾染了几分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热烈,朝气,率性纯真,永远充满希望的味道。
“等会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他的嗓音烘在我耳畔,温柔似水。
我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犹豫地“呃”了一秒,本想说时间太晚了就算了,可今晚许是被激起了小小的叛逆心,我仰起头望他:“可以。”
裴嘉炀闻声眸中的柔意更甚,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似一汪幽潭,好半晌后他俯身,距离近到快要咬上我的耳朵:
“那你亲我一下,也可以么?”
他周遭的气息快要将我吞没,我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可以!”
不曾想他的脸凑得更近,仿若无人地探过身,认真地盯着我的脸不放,沉吟片刻终是憋不住笑:“小古板,你真可爱,逗你几次都能上当。”
寒冬腊月,我的脸却悄然滚烫地彻底,声音也跟着结结巴巴的:“你……真过分。”
我不会怼人,憋了半天只憋出来这句话,毫无杀伤力。
整天混不吝的模样,口口声声说他朋友没个正形,在场的人里面属他最会耍花样。
这么花言巧语一套套的,想必一定交过很多女朋友,才这么会逗人开心。
裴嘉炀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掐了把我的脸肉:“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是个花花公子。”他低声附过来,压着嗓音接着说:“但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还没谈过恋爱哦。”
那股逼人的气场终于拉远,唯有肩上的那只大手毫不放松,他志得意满地炫耀:“所以这就叫天赋选手。”
啧,这人夸起自己起来真是不留余地。
我也被他所感染,唇角不经意间缓缓上扬。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我摸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是温煦女士么?”
“是。”我应声,心里莫名有点毛毛的感觉,像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我们这边是城南派出所的,你弟弟温志辉在商场里偷东西被抓住了,你现在有时间的话过来处理一下。”
裴嘉炀跟着停住了脚步,用口型无声地问道:“怎么了?”
我下意识就拉远了与他的距离,别过脑袋用手死死地捂住话筒,走到几米开外才松开:“我不去可以么?你们秉公处理就好。”
电话那头的男声沉默了会,又说:“你弟弟年龄还小,刚成年,商家那边也有调解的余地,如果你没有空来的话,我们只好联系他的直系亲属父亲了。”
温翰……不行,他绝不能来,他来了肯定会死死缠住我不放的,直至把我拖进泥潭才肯罢休。
我踌躇片刻,开口:“那我尽快过去,谢谢警官。”
远处,裴嘉炀倚靠在车前,我走近后编了个蹩脚的借口:“呃,你把我送去山脚下方便打车的地方就好,我朋友出了点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我自以为将情绪掩藏的很好,其实话说到最后尾音都开始隐隐打颤。
“那么麻烦做什么?”裴嘉炀握住我手腕,不由分说就将我塞进了副驾驶,跟着也坐到一旁,“去哪?我直接送你过去不就行了?”
合上的车窗被叩响,他被打断降下了半扇车窗,映入眼帘的赵霁远不着边际的面孔:“嘉炀,等会去哪儿聚?还是老地方?”
裴嘉炀没答,转过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抬手拒绝:“你们去吧,记我账上就成。我有点事就不去了。”
赵霁远还想再说几句,他却直接合上车窗,脚踩油门,跑车溜出去了老远。
白天已经让他目睹了我不堪的一幕,现在我完全不想让他跟着处理我家里的那些破事。
他本不该出现在我身边那么久,又费心又费力。
“到底去哪儿?”裴嘉炀的嗓音透着不容拒绝的笃定,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捏住眉心。
我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刺得生疼,却佯装很轻松地说:“到了山脚下,我随便打辆车就好。”
他不知哪来的固执劲,似是要与我对抗到底,“你不说也行,我就开着车带你溜遍泾北。”
跑车的隔音性能绝佳,车厢内静到我有些局促不已,甚至可以听见裴嘉炀粗重的呼吸声。
他是真的生气了。
时间紧急,我也不能再继续耗着,终于败下阵来:“城南派出所。”
车子驶下盘山公路,裴嘉炀打转着方向盘,他的脸上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但也没问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要去派出所。
大约半小时后,抵达了派出所门口。我解开安全带刚下车,他也跟着走下来,双手抄近兜里:“我陪你一起进去。”
他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而是不容置疑的陈述句,攥住我手腕就要往前走。
莫名的羞耻心突然涌了上来,这一切明明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事事都要插手。
我铆足了力气挣脱他的桎梏,愣在原地,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想被他再次看见脆弱的模样,只好低下头望着光秃秃的水泥地。
“你走……好不好?”我咬着唇瓣几近要咬出血来,隐约的铁锈味溢满了口腔,努力将掉落一地的自尊试着捡回来,“我一个人能处理好。”
凌晨一点的派出所门前空无一人,寂寥的寒风穿堂而过,吹起树枝上的枯叶窸窣作响,心跳的频率愈发加快,我脑袋压得也更低。
下一秒,他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挲在我下巴处,继而轻柔地挑起我的视线,“温煦,我们是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