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幻想的繁殖
背后突然没了支撑,柜子门被打开了。
一双全黑的眼睛,从刚才起就死死盯着我们。
即使我不住向后倒,郁生竹还是整个人压在我身上。
看似柔韧的头部,却像铁锤一样重,骨头都要碎了。
我用右手把一直准备在袖子里的刀刺进他下巴,左手按住他的头往下压。
他的下巴很脆,一下就被穿透了。
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现实,暗红的血柱喷涌。
“对不起,不要用他的脸,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
快断气的郁生竹死死盯着我让我很害怕,像是央求一般,我说道。
余光里长长的红色指甲袭来,我赶紧侧身翻滚,恰恰躲过怪物的攻击。
他似乎没想到我能躲开,所以一时没能调整攻击的方向。
他的指甲就这么嵌入灰色细石堆积的墙上,他凄厉地叫着,红色的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诶?即使是死人也有血啊。)
「你在说什么废话……」
突然,我背后的墙里出来了一只手,扯住我一边辫子,高提着我离地,头皮痛得快要撕裂。
下一秒我就被扔在地上,本就头晕目眩,还被墙里红色的手提着衣领往上面的楼梯拖着走。
“你怎么还有帮手,这不公平。”拼命挣扎的我叫着。
头还很痛,鬼使神差地,我拼命往后看去,才发现那个假的郁生竹已经离我很远了。
他瘫倒在血泊里,手脚都不动了。
杀掉和自己朋友长一张脸的人固然令我难过,但我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他的下巴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嘛,毕竟我是用手术刀刺的他,这刃口太小了。
我要是有一把大一点的刀就好了。
就能更快地结束他的痛……但我也不一定举得动刀。
第一次见到郁生竹时,他是夜里彷徨的灰虫,被我发现却被我厌恶,又出自不想一个人的私心邀请了他。
从此我的身边,除了上课,几乎时时都有他。
【升天吧,由我来拯救你。我会好好陪毁伴坏你的。】
但是装出怜悯他的样子,又显得我们的友谊很廉价。
*
我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比起前面的追逐战,现在我已经不怎么恐惧了。至少现在扯着我衣服拖我走。
因为敌人和敌人的攻击方式都已经清楚了——虽然他很诡异,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这次失败还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我平时整天都坐在桌上写题,我还需要锻炼。
知道了这些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我想闭着眼睛休息,又怕错过视觉能带来的信息,于是放空着大脑。
他怎么突然就暴起了?他的手怎么那么不讲理?他为什么不当场杀了我?难道是想拿我做菜,还是做实验?
想起了,过去的十八年我天天都想死。
那我为什么要拼命逃跑?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掌控。
我要是有把长刀就好了,弥补我的不足,弥补我永远刺不到远处的短板。
虽说我现在死了也没关系,但我承诺过的贡献,我的存在价值……
我果然还是想看看它实现的一天——虽然它注定会实现,如果我的人生没被打乱的话。
「为什么你们都要妨碍我。」
我被似手非手的肉的褶皱拖着前行。
每次经过路上被我推倒的柜子时,他都要一边烦躁地抓住我衣领,一边移开柜子。
像是午夜的白色闪回,它的出现几乎惊悚,在柜子的背后,有一把长刀。
它是那么完美,几乎与灰黑的墙融在一起。怪物大概没注意到它。
它背靠着墙,静静地等待着我。明明我刚刚跑下楼梯时都没看见它。
我用脚伸长想钩它出来,要是这个世界有飞来咒就好了。
我流着冷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哐当一声,刀因他移开柜子而摔在地上,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尽管汗如雨下,我反应还是比大脑快,扑在地上用手够住它。
抓到了!
我的手却被踩中,被碾压着。
“你原来还有脚吗,你这怪物。”我说。
他的脖子转过九十度盯着我,明明被踩的是我,他眼里却充满愤怒。
我说:“让我看一下,是肉瘤还是铆钉,居然敢踩我的手。”
刀末端变得弯曲,我的手明明还被他踩在脚下,刀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弯曲向上,刺中他的脚,他吃痛地跳起来。
我随即站了起来,将他整个人顺着那长长的肉色的,大概是脚的东西刺穿,钉在墙上。
“你杀不死我的,人不可能死第二次。”他忿忿不平。
“可我现在还没死,就能折磨你了。你说我如果死了,会不会更强?”
“你这个人,我都不知道我哪里踩到你伤疤了,啊?我们本来聊得好好的,我还答应了你,要带你出去,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我光是咽下口水就喉咙就很痛,但还是接着说道。
「对于伤害我的npc你就去死吧。」
用刀在肉里打旋;用刀刺进那黏滞的肉里,再拔出来,血肉四溅;用刀捅向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直到他被被捅成了个窟窿,我才想,这个报复会不会危害到我本身。
在后知后觉的痛楚发作前,我把他推进柜子里,顺着楼梯推。
他咕咚咕咚滚了下去,希望不要在半途中摔出来了……虽然我杀不死他。
我痛得想哭,死里逃生的感觉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慰藉。
为什么这么久没有人来救我?
然而这个想法也只持续一瞬就消失了。
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救自己,我本来就不需要依靠谁就能活着。
「他们有我这么靠谱吗?」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可以战斗的,我向楼梯上方慢慢走去,视野里已经昏黄了。
(是你给我加的负面buff吗?我都说了我不需要这些,妨碍我了。)
「抱歉,但这是为了让你记住这里是个游戏。」
(……)
天国的大人物们,尊敬的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螺旋楼梯真能起到缓解楼梯陡度的作用吗,它好长。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我需要一些治疗。
*
医院在有猫嚎叫的夜苏醒,就像有婴儿在哭。
在高中也是那样,发情的夜,从地狱爬出的猫的灵魂虎视眈眈。
期待着降生,拼命地游动,在我眼前是蓝色或青色的东西。
这是热视图,我知道。
在嚎叫,草在风中翻滚着,在期望草与被草。
好害怕,室外是啼哭的猫,室内是还在睡的能发出同样声音的婴儿。
为什么要离开我?周围不还有空的床位吗?
不想打碎还黏在视网膜上的睡眠残像,我向对岸伸出手。
一只手握住了我。
!我立马缩回手。
睁开眼睛,是夜,深沉的夜,伤口在尖叫着,嘶吼。爱慕。被抚摸?
他的眼睛流着碗口大的血水。
我想尖叫,却被他捂住了嘴。
双手双脚反抗着他。这个房间住了八个人,他怎么敢?
“我是好人,是来帮你逃出医院的。”他说。
“我为什么要逃?你是谁?”喉咙两边撕裂般的痛。
即使肥大的扁桃体不再作祟,这场疾病也久治不愈。
「像是平常那样写字,为了舒适放弃了封闭性,自欺欺人。」
(但很有趣不是吗?)
名前他的身影反射出不稳定的纵波。
他伸长生长着,直到巨人高的小孩模样的他走到我床前。
替我盖好被子?
这个被子是不干净的,在妈妈的潜移默化下,我觉得一切家外的东西都是脏的。
他硬是将我也蒙在里面,难道他是想给我闷死?
(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法反抗……)
水下,有人说,是安全的。
在被子里,可以庇护你于鬼怪爪下。
曾经那么认为。
我在床里是安全,外面有青白生灰的手,只要不受诱惑,被几只眼睛注视都没关系。
眼前的被子突然一空,始作俑者说:“你还真是接受力良好啊。”
“那我应该做什么?”
我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但从刚才那刻起,自己就变成了很帅气但不受自己认可的存在。
昨天回来受了很重的伤,护士以为自己又去哪玩了,说教后给自己的伤治疗了。
「从那时就变成了这样。」
“不应该做什么吧。对不起啊,捂住你……刚才呢,出现了一些危险的东西。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做的。”
“危险的东西……”
像是鹦鹉学舌那般,我重复道。
我感觉半夜似乎不再发烧了,或许是护士也不在的原因吧。
「谁也不在。」
“不管怎样,谢谢你。虽然我不太信那些。但……你应该不是坏人吧?”
“嗯,我是桃初。”
“你不是地球人吧。”
“地球……欸?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的眼睛是红色的,你的发色是粉色的……”
“……”
“……真是——好好看啊,我羡慕死了。我可以成为你那样吗?怎样变成那样啊?”
桃初被我吓退了,总是嘲笑着一切的面孔出现了裂缝。
“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你自己不也是黑发黑眼吗?”
我正打算找面镜子看,突然想起这个屋子都是人——几岁的小孩和他们扎着长粗麻花辫的,一样聒噪的妈妈。
他们随时守在这里,有的与自己的孩子挤在一块,有的在旁边的小椅子就是睡过去了。
「上一句开始,我就那么吵……」
此时惊恐与不可置信,出现在他们瞳中,也出现在我眼中。
在完全黑了的病房里,他们团团围在我们身边,惨白的闪电,照亮了他们长了腐败绿斑的脸。
我们那么无力,震颤着说不出一句话,天边一声惊雷代替我们打破沉默。
“喏,喏!快出去。你这妹子,怎么带了个人进来?”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不好,但不知何时起,我讨厌起了女人。
讨厌她们斥责我,或者笑着和我玩,却又嘲笑我的外貌、三观、甚至父母。
男人的话,从小学后内向的我就再没和他们说过话了,但我知道他们是多么可憎。
我的三观,被打碎重组了。时间从不等我,希望我不再像我。
「我也讨厌我自己。」
(你?可我爱着我自己。人要先自爱再爱人。)
“我……我没带人啊,我刚刚才认识他。”
我们还是被四面八方伸来的手推搡着。
过程中桃初没有反抗,像海草一样摇晃,被八爪鱼群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