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不知从何时起,这...
凤宁今日又被何楚生叫来礼部帮忙,明面上帮忙实则是兵部尚书请她来译边关要文别看乌先生本事在凤宁之上,因为裴浚信任李凤宁这样的机密除了李凤宁,朝中大员不会让其他任何人插手。
大晋实则有不少探子细作混入蒙兀朝中也有不少通蒙语的人才,可波斯语这块却极其欠缺,一来西域遥远,二来这些小国四分五裂不成气候对大晋构不成什么威胁,朝中精力主要放在蒙兀。
而今日这份文书恰恰是用波斯语所写。凤宁来到礼部侍郎何楚生的值房,内阁次辅梁杵,新任兵部尚书于震与何楚生三人在场,个个身着绯袍,气度不凡,她感受到这份浓浓的信任。
文书极为简单只有三行话,唠的家常凤宁翻译出来交给三人,兵部尚书接过看了一眼神色凝重,“这里头一定有玄机
他与梁杵出门琢磨去了留下何楚生招待凤宁
“时辰不早,凤姑娘在这吃了饭再回去吧?”
凤宁也饿了,笑着点头。
二人正客气着呢,外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何楚生抬起眼门口立着一人长身玉立姿态清贵正是裴浚。
何楚生慌忙行礼裴浚摆摆手大步阔入目光落在凤宁身上
“何大人避一避朕有话跟李凤宁交待。”
何楚生见他神色无波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立即让出了值房出了门没地儿去也不敢擅自离开就在门外小吏当值的案后坐着。
韩玉躬身入内将食盒搁在凤宁的桌案随后掩门退下。
凤宁鼻子能有多灵已然闻着味了她惊愕地看着食盒“油泼面?”
裴浚失笑在她对面的圈椅落座抬了抬下颚“你尝一尝看合不合口味?”
“谢陛下赏赐。”凤宁寻了帕子沾了点茶水净了手揭开食盒热乎乎一碗油泼面出现在眼前。
姑娘喜滋滋地端下来然后开始嗦面。
裴浚第一次发现一个姑娘吃面的模样这么好看。
她连吃面都很认真一口一口慢慢嗦不叫油水沾了嘴粉嫩嫩的脸蛋儿飘着一抹霞色杏眼温柔灵动吃过一口觉着很惊艳还很惊喜地看了一眼裴浚浓密的鸦羽合着那水灵灵的眼一眨一眨看过来时如同挠人的小尾巴。
凤宁没费多久功夫吃完一碗面正要搁下碗筷瞥见那人递来一块帕子凤宁愣了愣轻轻瞥了他一眼。
皇帝怎么突然变得这般体贴还会给她递帕子?
凤宁疑神
疑鬼地接下,拭了拭嘴上的油光,又悄悄收进袖兜,
“谢陛下。
没说洗干净还他之类,旁人用过的东西他不会再用。
凤宁又不笨,猜到他在慢慢了解她,并试图对她好。
这让她倍感压力。
她有些拿他没辙了。
裴浚等着她吃完,这才开口问她,“滋味怎么样?
凤宁连忙颔首,“回陛下,风味极好,又香又辣,面也劲道。
裴浚很满意,他挑出来的能差么,
“既然你喜欢,往后朕让他去学馆,每日给你做。
凤宁哭笑不得,“不必了,偶尔尝一碗便好,不必为此大动干戈。
“不算大动干戈,他眉目清朗,眸色灼灼,“只要你喜欢。
凤宁心口微微一热,艰难地蠕动了下唇,“臣女也不是每日都想吃,再说了,还有乌先生.
裴浚冷声截断她的话,“李凤宁,乌先生如今很忙,没有功夫煮面给你吃,既然有更好的厨子,你就不用再麻烦乌先生了.
凤宁听了这话,眸色一点点冷下来,她终于明白裴浚为何突然兴师动众着人给她煮面,原来是那日在先生的学堂,介意她跟先生之间的往来。
乌先生对于凤宁来说是比亲缘还要重要的长辈,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是乌先生给了她一口饭吃,这份情义谁也撼动不了,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裴浚这份强势让她感觉到了冒犯。
于是凤宁起身退开一步,朝他福了福身,“抱歉,恕臣女做不到,臣女就爱吃乌先生做的面。
裴浚忍不了了,搭在膝盖的长腿搁下,身姿清正,“李凤宁,没有哪个丈夫愿意看着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亲近?更何况朕是皇帝。
“丈夫二字轻轻在凤宁心尖上划过,她心底掀起微弱的涟漪。
“陛下,您不能称之为臣女的丈夫,您充其量不过是臣女曾经的男人。
凤宁杏眼直勾勾盯着他,义正言辞纠正,“丈夫二字不是这么用的。
哪怕她入宫为妃,能视他为丈夫的也只是皇后,其余妃子只能奉他为主君。
裴浚何等敏锐,缓缓眯着眼迎上她的视线,他的目光从来都是昭彰而凛然的,过去凤宁压根不敢跟他对视,也不能与他对视,这不合规矩,但今日她稳稳接住了裴浚的探究。
裴浚当然听得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打量李凤宁,那张小脸神色坚毅绷着一股劲,像是在迎战的将士。
丈夫二字
源自他本能,出口后也察觉不太对,但他没料到李凤宁比他更敏感。
“你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肯入宫?裴浚面无表情看着她,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
凤宁矢口否认,“没有。她心里还存有一股傲气,不肯承认自己对这两个字的在意。
目光从他眼眸挪去他肩头,依旧保持坚定,“臣女只是觉得不对,提醒您罢了。
裴浚深深凝着她,神情严肃敲打她,“李凤宁,有的时候不要想太多,不要钻牛角尖。
这话是告诉她不要惦记不该惦记的。
那股凝在心口的酸气终于被他给击散,荡漾开来。
凤宁眉眼生动地冲他笑了笑,不落下风地回了一句,“臣女也请陛下不要想得太多,不要钻牛角。
裴浚闻言脸色一变。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他,也别打着让她入宫做妃子的主意。
呵。
裴浚真的给气得不轻。
这小丫头现在越来越狠了,跟个长了爪子的猫,狠狠挠了他一抓。
凤宁看着他脸色时而青时而白,心里忽然乐了。
她发现了与皇帝斗争的乐趣,姑娘越战越勇。
二人就这么足足对峙了一盏茶功夫,谁也不跟谁低头。
但这次是裴浚先败下阵来。
他想起乌先生,在心中告诫自己,对李凤宁要有耐心,随后他吁了一口气,无奈看着她,
“满京城哪个不知道你是朕的女人?就非要这么不清不楚是么?
凤宁耸了耸肩,无畏地笑道,“陛下不放手,那就只能这样咯。
裴浚闷声咬牙,“你行。
将这个话题接过。
凤宁心情一爽,朝他屈膝告退,先一步离开礼部值房。
何楚生瞅了一眼姑娘飒爽的背影,再猫进来瞟着满脸挫败的皇帝,心里打了个激灵。
得了,事儿没成。
皇帝陛下吃了亏。
何楚生小心翼翼踱进来,见裴浚依然保持原先的姿势未动,轻轻咳了一声,试探道,“陛下,老臣给您奉一杯茶?
裴浚揉了揉眉棱没理会他。
何楚生暗自叹息,他可看不出来李家那丫头有这等能耐。
这可是在朝堂上杀红了眼打遍六部无敌手的皇帝诶。
当初琼华岛一环套一环,将杨元正和太后一网打尽,那一手的计谋多漂亮呀。
如今却栽在一个姑娘手里。
皇帝迟迟没走,当然不
是让人看他笑话来的。
何楚生毕竟是三朝元老有着丰富的侍君经验看出皇帝好面子等着他开解于是一面亲自替凤宁收拾碗筷一面煞有介事地开口
“陛下可别嫌老臣多嘴这女人哪可不比朝臣得哄着陛下没发觉嘛您与她论对错那是论不清楚的您给她讲道理她觉着您心里没她不顾念她的感受您讲究结果她在意过程.您以为的好不一定是她想要的好.”
裴浚觉得何楚生这番话说在他心坎上。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诶呀都是这么回事老臣家里那位母老虎不照样整日闹腾么陛下不要往心里去。”何楚生有板有眼弯下腰认真给他出主意
“只管磨她。”
裴浚抬眼定定看着他。
何楚生指了指自己那张老脸“陛下在女人面前什么都能要脸不能要。”
他语重心长。
裴浚抚了抚额心情复杂地出了礼部。
出礼部角门往沿着宽道往皇宫去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打鸿胪寺出来。
裴浚刚在李凤宁这里受了气看着李巍可不恼火?
他驻足等着李巍发现他然后惶恐地跪下请安。
裴浚看着战战兢兢的李巍想起何楚生方才的话朝他示意“你跟朕来。”
随后皇帝陛下坐在东朝房听李巍讲述李凤宁的过往。
从姑娘八岁丧母开始一直讲到入宫前李巍说完头都给磕破了涕泪双流懊悔不迭
“是臣对不住她让她受了这多苦是臣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陛下要打要罚臣绝无怨言。”
裴浚阖着目好一会儿没说话。
李凤宁一个人磕磕碰碰长大不曾得过亲人的关爱
生了一张最是烂漫天真的脸却走过世间最苦的路。
裴浚心被刺痛气不过狠狠一脚踹开了李巍
“你这颗脑袋朕暂时留着哪日得了空朕定摘了去。”
扔下这话裴浚气势汹汹回了皇城。
还要对她更好一些才行。
金银珠宝她不稀罕裴浚琢磨着得给她整些适用的行至遵义门前瞥见卷卷冷得缩成一团等在角落里裴浚忽然想起天寒地冻给李凤宁做两身冬衣最好。
事儿吩咐下去尚功局与针线局连夜赶工三日后十
几位针娘合计给做出两件皮子。
冬月初十的午后,他亲自捎来交给李凤宁。
彼时李凤宁正在书房译礼记,脚边搁个炉子,这间跨院有了年份,地龙垮过不经用了,只能靠炭盆取暖,凤宁拢着一床小被子搁在膝盖,提笔写得一丝不苟。
裴浚悄悄掀帘而入,示意韩玉将皮子搁在坐塌,随后来到桌案对面落座。
凤宁听到动静搁笔起身给他施礼,“陛下要喝茶么?”
裴浚没回这话,而是往西墙下的坐塌指了指,“你试一试合不合身?”
凤宁侧身,一眼被塌上那两件鲜艳的皮毛给吸引住。
一件深绿的孔雀翎皮子,那一尾尾雀眼活灵活现,跟盯着她似的,越看仿若有一种深邃的光晕笼罩其上,美得不动声色,另一件皮子满身的狐狸毛,棕红色的毛尖又长又茂密,手覆上去仿若一层绒毛从掌心刮过,颜色鲜艳极了。
每一件都是罕见的宝贝。
凤宁是见过好东西的,章佩佩与杨玉苏时常探望她,身上披着的不是银鼠皮袄便是大红羽纱缎面皮袄,她觉着已经够美了,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两件。
“陛下,臣女受之有愧。”凤宁为难地看着他。
裴浚指了指礼记与诗经这两册书,“就当是这两册书的报酬。”
凤宁心里好歹还有数,“那也没有这么多”
裴浚不高兴了,“想着跟朕撇清关系是吧?”
“你不是不在乎名分么,这就是不要名分的补偿,可以了吗?”裴浚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他捧着一颗真心来,不是让她拒接的,“如果你还不满意,那朕告诉你,乌先生还在朕眼皮底下呢,满意了吗?”
“我要我要.”凤宁晓得再拒绝便是触了他的逆鳞,连忙将那件狐狸毛往身上一披,朝他露出个俏生生的笑,“陛下觉得好看吗?”
裴浚幽沉地盯着她,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
他心情不好,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他需要用另外一个男人来威胁她,且被他威胁成功了。
他满嘴自嘲,闷闷喝了一口凉茶。
凤宁看出他难过了。
对,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难过的表情,凤宁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心疼,她知道她不该心软,可不可一世的裴浚被她气成这样,她也不好受。
凤宁轻轻往前牵了牵他衣角,小声道,“陛下,过几日便是玉苏姐姐大婚,我正好穿这件去赴宴。”
这话正合了裴浚的脾气,他就喜欢看着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
他的女人,吃穿用度均要最好的。
裴浚上下打量她,她身线高挑,那身皮毛笼在身上,将她身影拉得无比修长,小脸被鲜艳的狐狸毛簇拥住,衬得她肌肤越发白皙夺目,如此明艳张扬的一张皮子也丝毫不能喧宾夺主,她炽艳的容色压得住一切。
裴浚心情好转,“不错,很好看。
凤宁裹着皮子继续译书,身子果然暖和多了,她轻轻将炭炉往裴浚跟前推。
裴浚靠着圈椅翻阅各地送来的邸报,有朝廷各司衙门正儿八经的奏报,有东厂和锦衣卫两条线的密报,三相佐证,真相大差不差,他便可稳坐钓鱼台。
别看他时不时往跨院跑,公务可没落下一件。
孰轻孰重,裴浚心里门儿清。
他这辈子还从未因为任何人和事耽误过朝政。
凤宁译了一阵,脖子有些酸胀,起身歇个晌,时不时拨弄那身娇贵的皮子,满脸忧愁,
“陛下,臣女穿这身出门,不会被人打劫吧?
裴浚从邸报中抬起眸,给气笑了,
“阖城上万锦衣卫,五百六十座武侯铺,还有七十二座望楼,天罗地网,谁敢多看你一眼,朕都能扒了他的皮。
遑论打劫?
恐怕人还没出手,就死在望楼箭兵手底下。
凤宁闻言眼珠子转溜一圈,忽然扬眉一笑,“果然,在宫外比在宫内强多了。
裴浚脸一黑,“你存心气朕是吧?
“李凤宁,朕一辈子都没受过气,在你这儿一日受得够够的。
凤宁吓得吐了吐舌,连忙低头忙活去了。
就这么陪了两个时辰,太阳偏西,到了回宫的时辰,裴浚迟迟不想走。
可又实在嫌这院子寒碜,正是隆冬时节,他怕李凤宁冻坏。
后来想了个辙,将隔壁院子盘下来,开了一道门,与跨院相通,韩玉领着几十名内侍将隔壁好好整饬一番,裴浚总算舒服了。
只是想把凤宁请过去可不容易。
凤宁面上和颜悦色,可底线一点都不容践踏。
他留则留,走则走,她不给他脸色瞧,却也绝不惯着他。
裴浚没法子,又陪着她在书房挨冻。
有一日恰逢化雪之时,那间破旧的院子实在是跟冰窖似的,裴浚忍不了,于是老谋深算的皇帝,趁着凤宁专心致志译书时,故作不甚将炉子打翻了。
凤宁只听见砰的一声,连忙抬眼,就看到那火星子险些扑在裴浚的脚跟,凤宁吓坏了。
他可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