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值得
张巡捕小声问道:“模仿棋,模仿作案?没那么玄乎吧?”
季寒笑了,“当然没那么玄乎,再者这局棋也不是今天下的。”说着,随便从棋局中挑了几个子拿起,“张巡捕再看看有何不一样?”
他凑近了定睛一瞧,石板桌面直接刻出的棋盘格上留有点点印记,“是水渍。”
“对,”季寒解释道,“因为烟霞山昼暖夜寒,这里的桌凳还有这些棋子都是石头做的,因为骤冷骤热的缘故会在表面留下水渍。”
“我们听到谢山长出事的消息正准备上课,差不多是辰时初刻。我赶到这里至多辰时三刻,那个时候山上还很冷。”
有人在回忆,有人在点头。毕竟一口气爬那么长的台阶,一身的汗还有惊吓,谁还能清楚记得当时是冷还是热。
她记得,“桌凳是干的,证明有人擦拭过,而且桌上已经有了那局棋。所以棋局不是今日下的,谢山长也不可能将棋子一颗颗擦干再摆回原位。随着太阳升高棋子表面看似已经干了,实则底部还是留下了些水渍,因为晒不到。”
瞥了眼欲言又止的方富贵,季寒继续道:“为何说这棋局就是证据,方巡检可见过打斗案谋杀案的现场还有摆放整齐的物件?”
他一怔。张巡捕与几位巡捕也是面面相觑。
方富贵沉吟后,道:“不是没有,但很少见。通常遇见这种情况,便是首先搜查和怀疑的地方。”
季寒莞尔,“所以早上方巡检到了这先看的也是棋局。”
“没错。”方富贵也笑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而她,却都瞧在眼里。
“其实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
方富贵脱口道:“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喜欢下棋呗。”
听闻季寒的回答,一旁的几位巡捕重重点头,张巡捕尤为更甚,一脸的恍然大悟。
“那你的意思是?”方富贵似乎抓到了头绪,又似乎有些犹豫,难道?
“魏郎君也喜欢下棋吧?”
方富贵颇有些意外地望向那个一言不发倨傲的身影。
“不喜欢吗?”季寒微微侧头,蹙眉道,“我猜错了?”
方富贵被整无语了,扭头方要说她两句,下一瞬心肝肺都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别动!”
晚了。随之衣袖拂过,哗啦啦黑白子落了一地。
“你……”
“你在做什么?!”魏凌一个箭步窜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地落子。那只疼痛的手掌中,空空如也。
他握不住手,抓不住棋子,只能看着最后一枚黑子从指缝中溜走。
“你,是不是疯了?”愤怒惹红了他的眼,“为什么要毁掉它?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季寒拢了衣袖,淡漠道:“不过一局棋。”
“一局棋?”尖锐地反问,魏凌再也不可忍受她的傲慢自大,“在你眼里这只是一局棋,在我眼里,这是搏杀,是胜负,是你永远无法企及的。”
他的眼里不止有怒还有恨,“不过为了一个答案,就可以毁掉如此精妙的一局棋?真是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蠢材,废物。”
对南溪而言魏凌才是疯了的那个。可是背对自己的季寒,一步未退不动如山,她稳住了呼吸,手悄悄摸上腰间。
“我要的自始至终都不是答案,而是真相。”肃然而立,季寒失望地看入他的眼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又怎么明白下棋之人的心思?”她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如此冷血。
缓缓勾起唇角,她讥讽道:“搏杀?胜负?无法企及?不过一局棋,难道还比得过他人的性命吗?”
他摇头,“你不会懂。”
目光鄙夷,又像是可怜她。季寒乐了,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我是不懂,不懂谢山长为何费劲力气要保护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张巡捕,抓住他的左手。”
被突然点名,张巡捕本能地反应就是执行。
“老子来。”
那位两次让魏凌“逃脱”的巡捕,第三次发了狠厉抓住他的手腕,掌骨的伤和腕间的施压霎时带来锥心刺骨的疼。
魏凌松开了手,下一刻再度痛到差点尖叫起来,冷汗直冒。
冰冷如死人的手将他的五指硬生生掰直,她瞥了眼四指指腹说道:“我留了一个时辰给你,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处理伤口。没想到,你还真没当一回事。”
豆大的汗珠滴下,魏凌死死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从牙缝中迸出,“与你无关。”
抓着他的巡捕已经看出了微妙,直言道:“这是刀伤。”
方富贵与张巡捕此时也接着手中烛火看清了,魏凌的食指指腹和中指侧缘各有一道暗红的伤口,伤口不长但习武之人一眼能看出伤口也不浅,肯定到肉了。
可,他们不明白这与棋局有何关系?
季寒接下来的话再次惊了众人。她说:“你补那刀的时候与谢山长有过争夺,所以才会割伤手指。临跑还念念不忘将落在地上的一抹棋子,捡起来放入棋盒。我真不知该说你是好,还是蠢?”
她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沾了血迹的白子。
“这枚棋子就是谢山长与那学子争执时掉落的,却被你捡了起来。”
“诬陷,这是诬陷!”咆哮震耳欲聋,魏凌疯了似地扭动力图挣脱牢牢的桎梏,“季寒你诬陷我,你要毁我清白,全都你一手操控栽赃陷害。你这个贱人。”
“这枚棋子就在棋盒里,不信的话我们可以问谢山长,他亲眼所见总归不会错的。”
“不可能,那时候他都已经死了怎么……”
猝不及防地住口,然而,一切都来得太晚。唯有阵阵山风呜咽着,从这座失去主人的无名亭穿堂过。
盛怒的眼眸渐渐晦暗,青年面如死灰,对面的女子却笑颜如花。
她说:“是啊,谢沉舟那时候都死了,又怎么能亲眼看见你捡起了一枚棋子呢?可是我明明说他还活着,那么多人可以证明,大家都是亲眼见到他被抬下山,甚至连堂长、学正都在场,还有官府的人也说他还有救。”
“为什么唯独你说,他已经死了呢?”
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慢慢飘落在泥潭上。溅不起浪花,也不会立刻沉没,等着被浑浊侵蚀,或是另一场暴风雨将它彻底掩埋。
“你诈我?”
就像逐渐崩溃的理智,只需再轻轻,轻轻地那么一句。
“我只是在教你下棋。”
他扬起了尚且还有自由的右手,恶狠狠朝那张狂妄的脸上扇去——
咔嚓。
在场的学子瞬间噤若寒蝉,就连方富贵和一干巡捕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常郡王,在生生打断魏凌的手臂后,转身摸了摸那女子的头,道了声:“回家。”
季寒也懵了。
懵着下山,懵着坐进马车,懵着,“等等,我回你家作甚?我这有住处……啊。”一屁股重新坐下,她不满地瞪他。
褚停云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你知不知道,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目光凌厉。
看得出他克制了一天。此时发作算是给足了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