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雨夜2.0
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的初遇，是一整个雨夜的潮湿。
天上的雨是被揉碎的泪，落在地上便漫开决堤似的悲戚，是连呼吸都躲不开的沉闷，带来密不透风的窒息。
昏黄的路灯下，【萩原研二】独自走在雨里。
他的脚步虚浮得像失了魂，每一步都踩碎满地水光。他像孤魂一样在无人的长街上游荡，没有方向，也没有归处。
看到这个背影的一瞬间，松田阵平就下意识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伞柄。
是假的吧？
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冒牌货的家伙，果然是针对他的陷阱吧？
那不是萩。
直到他看见雨里的人微微发抖，单薄的肩在夜色里缩成一团。
——那真的不是萩吗？
于是他叫住了他。
于是他回头望向了他。
于是——
他和他视线撞在一起的瞬间，那晚的大雨突然停了，只在这一瞬。
昏黄的路灯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熟悉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紧抿起的唇角，还有那双标志性的紫色眼眸。
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像是蒙尘的玻璃，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松田阵平也说不出自己究竟从那双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错愕、怀念、绝望，那是一个与他相隔了整整一个世界的眼神。
松田阵平的心沉了下来。
他故作轻松，漫不经心地靠近这个冒牌货。每走一步，脚下溅起的水花就打在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的指尖因为将手中的伞柄攥得用力而发白。
喂！你这个可疑的家伙是谁？为什么装成萩的样子出现在这里！松田阵平早在准备接近他的时候，就在心里想好了接下来准备质问对方的问题。
然后他就看到【萩原研二】怔怔地看着他，脸色发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紫色的眼眸湿漉漉的，像是盛满了雨水。
从眼角淌下的透明水滴顺着脸颊往下流，落在下巴上，又滴进衣领里，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就这样看着松田阵平，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是喉结上下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话堵在那里。
松田阵平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你的伞哪儿去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很莫名其妙。
像是学生时代里某个宁静的午后，和萩一起收看的那个电视台搞笑节目一样，毫无逻辑的剧本，各种无厘头的搞笑，夸张到要死的表演，以及最后搞笑艺人们莫名其妙的谢幕。
对，莫名其妙。和【萩原研二】并排坐在车里的松田阵平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词。
不然他怎么会好脾气地看着眼前这个冒牌货踩油门忘松手刹……还能忍住不出拳揍他。
尤其是，当他正坐在【萩原研二】的身边，和萩原研二打电话的时候。
他突然有点想笑，简直更莫名其妙。
后面提出要送对方“回家”，也是松田阵平对这个冒牌货更为谨慎的试探。
只不过，好像真被他试探出什么不得了的情报。
这家伙竟然狼狈到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
松田阵平完全想象不出，在那个“松田”已经死亡多年的世界，“萩”都瞒着他干了些什么混账事，那个世界的“松田”知道吗？大概不知道吧。毕竟已经死了，还已经死了很多年，连对方的思念都接收不到。
不然又怎么会放任眼前的这个家伙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在萩原家门口按下门铃的时候，松田阵平还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的表情动作。
假如这家伙确实是个演技高超的冒牌货，就算他想袭击千速姐，自己也能一击制敌，将他狠狠按在原地。松田阵平有这个自信。
但他唯独没想过【萩原研二】会选择逃跑。
像是好不容易放下警惕，终于小心翼翼探出了触角的蜗牛，在触碰到名为“幸福”的棉花糖后又一下子缩回了笨重的壳。
对方跑得很狼狈，中途还差点被自己绊倒，身体晃了晃，又继续往前跑。松田阵平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比【萩原研二】快，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他怎么追，都始终和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就像他们之间始终隔了整整一个世界。
最后，他只能远远看着载着【萩原研二】的车子闪着车灯逐渐远去，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混账冒牌货。”松田阵平低声骂道。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逃啊......”
他知道【萩原研二】在害怕。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稍微勇敢一点。只要坐下来好好解释，他和千速姐一定会认真听的。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是怕面对这个有他存在的世界，还是怕面对那个没有他的过去？松田阵平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对方。
“胆小鬼。”
他又骂了一句，却像是在骂自己。骂自己刚才没有及时抓住对方，骂自己没有早点看穿对方的脆弱，骂自己明明很在意，却故意用冷漠的态度来掩饰。
然后......就把这个“胆小鬼”吓跑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雨又变大了，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
豆大的雨点砸在松田阵平的身上，把他的外套彻底浇透，冰凉的雨水顺着衣领往下流，渗进衣服里，冻得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说起来，那家伙……好像今晚一直都待在雨中啊。
“小阵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直到松田阵平回过神，看见同样浑身湿透的萩原研二举着伞朝向自己跑来——不是刚才那个。
啊，萩萩萩，为什么一个晚上全是“萩”。
松田阵平愤愤地瞪了给自己撑伞的自家幼驯染一眼。
萩原研二不明所以，萩原研二歪了歪头，萩原研二无辜眨眼。
“怎么了嘛，小阵平？刚刚回家的时候，姐姐也用你这种眼神瞪着我，恶狠狠的，吓了我一大跳呢！诶——难道说，你们刚刚吵架啦？”
“另一个......”
“嗯？”
“我遇到了另一个你。就在刚刚，那个混账坐车逃走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确认，对方到底是真是假。”
“......小阵平什么时候学会讲冷笑话了。”萩原研二缓慢地眨了眨眼。
“啧。”松田阵平就知道萩原研二会是这种反应，“是真的。”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怎么也浑身湿透了。”
“也？”萩原研二的语气似乎变得低沉了些，“啊呀，刚刚在电话里我不是说了嘛。我在去便利店的路上撞上了一个奇怪的少年，就是那个时候被雨淋湿的。”
“抱歉，忘记了。”松田阵平当时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坐在身边的那个家伙身上，压根没仔细留意萩原研二当时在电话那端说了什么。
只是依稀记得萩原研二好像说是，千速姐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