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绮梦
褚铎步子一僵,呼吸几乎停滞。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只是联姻吗?哥,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不叫夫妻。你跟我说这些,不是因为你有多爱她,只是是你病态的占有欲,不允许事情脱离你的掌控罢了。”
话音将落,他又缓缓补上一句:“我还不了解你吗?”
乐绮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褚铎逐字逐句在脑中过滤,紧绷的心脏才终于缓缓开始跳动。
但转瞬,他又像被触及了逆鳞,脊背绷直,森冷目光睥睨。
“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你只是暂住在这间房子的外人,和我们的生活保持距离,是你唯一该做的事情。”
“距离?我也想保持啊……”
乐绮站起身,与褚铎平视着,手指抵在桌沿。
“但每一个我能做什么的机会,都是你自己留给我的。”
褚铎有一瞬间,有种哑口无言的无力感。
他太习惯身居高位,从不会有人违逆他,从不会有哪个时刻让他陷入窘迫。
只有乐绮,总是像一颗钉子一样扎在他眼睛里,逼迫他惊慌,逼迫他痛楚。
他和尤伽确实是在装恩爱,甚至于现在这段夫妻关系,也是装的。
论起资格,其实,他没比乐绮强到哪去。
但褚铎永远不会承认会令他处于下风的事实。
“乐绮,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要给她造成困扰,一旦你和她牵扯,传出去会损害她的名声,你应该清楚。”
“放心,我比你更关心她。”
乐绮捡起地上的筷子,然后双手插兜,松垮着两肩,慢步踱到褚铎面前。
与他擦身而过时,乐绮停了一下,似有不屑地轻笑了声,换回不正经的语气,重复着方才的话:
“我年纪小又不懂事,你就让让我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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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间后,乐绮和朋友开了个视频,关于刚刚收尾的项目又聊了些细枝末节的事,顺便把简历和作品集整理出来。
聊到后半程,他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头也逐渐发昏,以为是晚饭吃得太少导致的,所以寥寥几句结束通话,准备早些休息。
洗完澡出来,乐绮一个脚步不稳,险些栽在墙边,才发现身体不太对劲。
拿出温度计量了量,果然,已经开始低烧了。
他翻出两袋药,冲服之后,调小空调风,缩回床上睡觉。药效来得很快,昏昏沉沉,他几乎没有意识到入睡的过程,便陷入了茫茫黑夜中。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模糊身影。
虚虚实实,影影绰绰,晃动着向他走来。
他又做了那个梦。
红裙摇曳,长发散落在冷白锁骨前,烟熏玫瑰香气浓郁而热烈,封住他的口鼻,捂住他的耳朵,蒙住他的双眼。
款步渐近,她几乎完全与他贴紧,两臂环住他身体,点点星火燎燃了浅薄衣衫,他被火团炙烤得皮肤滚烫,四肢百骸浸泡在冒着红色气泡的岩浆中。
他厌惧,痛苦,却在透过半透白纱觑觎到眼前人的瞬间,心悸到几近晕眩。
倏地,她将他推开,尖细高跟踩在他胸膛,将他狠狠按入火焰中。乐绮的鼻腔被岩浆充斥,灭顶的窒息感像绳索,在他身上缠出殷红伤痕。
他想挣扎,却觉得全身无力,血管中的血液仿佛全部受到了某种召唤,速度极快地流向一处。
直至被撑裂到要爆炸似的痛感袭来,老旧电视的雪花噪点涌入,病毒一般侵袭了整个世界,眼前火红被泼墨的浓重花白吞噬。
他要被撕裂了。
下一刻猝然惊醒。
乐绮眼眶欲裂,一动不动地盯死在天花板上看不见的一个点。
他紧抿着双唇,强烈的心跳砸穿了他的身体,无法衔接的呼吸自鼻腔带动胸膛,猛烈起伏,每一下都牵扯着浑身肌肉撕痛。
许久,许久,滚烫焰火才褪下去些,乐绮的手指几乎要将床单碾碎,缓缓松劲时,酸软痛楚顷刻窜入。
感冒带来的虚弱,让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以缓和后劲。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是经常。
尤其是,在与尤伽重逢之前。
波士顿那一夜后,他看到不告而别的尤伽留下的现金和纸条,瞬间就明白过来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剧烈的羞耻感充斥着他,他几乎作呕般将那些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厌恶、愤怒、不甘,汹涌情绪裹挟,他从没有那样痛恨过自己这副与尤伽缠绵过的身体。
可离开前,他还是把它们捡了回来。
他说服自己,这个仇总要报。
那1372美元现金,至今仍夹在他几乎从来不用的钱包里。那张写了姜春和电话的纸条,被他扔掉又捡回无数次后,早已褶皱得不成样子。
事情失控在两个月后的一个夜。
乐绮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陌生的,唯独那抹红裙,那张他绝不会忘记的脸,那些轻柔又令人战栗的触摸,熟悉得刺痛神经。
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床单已经被他扔掉了。
乐绮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恶心。
他从没有被人那样侮辱过,可他对侮辱自己的人,非但没有深恶痛绝,反而做出这样的梦。在梦里,他被侮辱出了快感,他贪婪地陷在梦里不愿醒来,甚至,他迫切地希望一切都是真的。
他竟然希望尤伽能真实地、再次踩碎他的自尊。
两极的情绪在乐绮身体里疯狂碰撞,最终,将他搅得理智全失。
他给姜春和打去了电话,在面对对方询问时,沉默良久,只道出一句,要找她的老板。
“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这是姜春和的第二个问题。
乐绮答不出来。
他应该怎么说,说你的老板睡了我,我要找她负责任?
他不是那么卑贱的人。
还是说,他想见尤伽?
最后,乐绮也不知道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初衷是什么了,只能小丑一般仓皇而逃,挂断了电话。
两年来,有关尤伽的梦越来越频繁。
他习惯了与它们共处。褚铎说得对,他就是一个龌龊的人,在极痛中获得极致快感,是对他的惩罚,也是尤伽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