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甄柳瓷回府之后就去见了父亲。
甄如山的身体恢复了些,但依旧不能出门。
她敛眸坐在圆凳上,神色淡淡,叫人猜不出心中所想。
甄如山看着她一身粉白衣衫,弯了弯嘴角:“瓷儿真漂亮。”
甄柳瓷不自在的摸了摸袖子:“我不喜欢这些……”
这是违心的话,正如她说自己不爱吃甜,都不过是伪装。
甄如山心里清楚。
他又问:“见过易云了?如何?”
甄柳瓷皱了皱眉:“太过耿直,心软。我本就是心软的人,他这样的性子于我而言有些累赘……经营策略上过于稳重,不激进也不怯懦,这算不得好事,我想着,我还是需要个心狠的,眼光独到一些的,还有……”
甄如山打断她:“爹爹问的是,你喜不喜欢他。”
甄柳瓷抬头眨了眨眼:“我并不讨厌他。”
甄如山把话说的更直白些:“这人或许是你未来夫君,爹爹问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甄柳瓷咬了咬下唇,在父亲面前袒露几丝稚气:“女儿觉得这并不重要,他会不会经商才是我看重的。”
甄如山叹气:“罢了,再多看几个吧,总有你喜欢的。”
甄柳瓷尊重父亲,却对这话不以为然,她还是那个想法,喜不喜欢实在不重要,合适才重要。
接下来半个月里甄柳瓷又见了几人,总的来说各有优劣。
她本就忙碌,还要挤出时间去相看赘婿,当真是身心俱疲,这么一通看下来,易云反倒是其中翘楚。
甄柳瓷禀明了甄如山,事务繁多,她没时间一一去看了,既然易云是其中最优者,那就先和易云多接触看看吧。
甄如山没什么异议,他的心思一半在甄柳瓷相看赘婿的事上,另一半在自己的身体上。
这半个月里他找了不少名医,但依旧不见好转,人还是出不了屋子。
也有人劝他去找那癞头和尚求个批语,但被甄如山婉拒了。
说实话,不是谁都有崔妙竹那般的勇气,甄如山勇猛了一辈子,到最后反而怯懦。
他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好,等他好起来,他的瓷儿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但能不能好,谁都说不准。
甄柳瓷曾是在甄如山掌中无忧歌唱的金丝雀,忽而被逼着在漫天大雨中飞了起来。
不敢休息,不能降落。
甄如山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这几日还有件怪事。
相看赘婿次日甄柳瓷去书房上课的时候,书桌上放了个小纸包。
是一小包松子糖。
甄柳瓷抬头看了看沈傲。
他一双凤眼从书后露出来,狡黠一笑。
甄柳瓷微微点头,轻声说了句:“多谢小先生。”
杭州城灿烂温热的阳光照进书房,院中花香,屋内墨香,期间还掺杂着一丝甜腻香气。
自那之后,只要甄柳瓷来上课,书桌上必然有一小包零嘴,这成了师生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甄柳瓷曾委婉地说会把买零嘴的银子给沈傲,但沈傲眉毛一竖,拒绝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作为先生,疼爱自己的学生,天经地义。
这日午后,甄柳瓷本是要去书房上课的,张掌柜却突然来了府上。
这位掌柜是负责那十万匹绸缎验看封箱的,甄柳瓷一听说是他来了,便感觉不是什么好事,赶紧去了主屋。
远远见着张掌柜站在那,桌上摆着两批绸缎,甄柳瓷心便一沉。
张掌柜见了甄柳瓷便行礼,而后道:“甄老板病着,甄小姐事情多,若不是大事我不会来叨扰,而今实在是……我拿不得主意了。”
甄柳瓷面色发冷:“但说无妨。”
杭州近郊,甄家的绸缎作坊林林总总十八家,其中最大的是三作坊,二十多张织机,近百号伙计。
自打宫里的任务布下来,这些作坊紧锣密鼓的赶工,一开始并无问题,可三作坊接连两次上交的绸缎都有暗病。
第一次送到张掌柜这的时候,张掌柜没收,写了书信过去警告,可第二批送来的绸缎依旧有暗病。
同这批绸缎一起来的,还有一张银票。
张掌柜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一心办好差事,也知道送往宫中的绸缎若是有差错会是什么结果,所以不敢耽搁,赶紧来了府上。
甄柳瓷看着张掌柜带来的绸缎。
肉眼看着没有任何差池,只是颜色上有些细微差别,她用手摸了摸,随后凑近闻了闻。
甄柳瓷神情微变,双手握着绸缎,微微一扽,绸缎刺啦一声裂开口子。
她皱眉道:“这是馋了受潮的劣质蚕丝。”
张掌柜点头:“小姐或许不知,绸缎作坊管事之间都有接触,若是今日我收下这匹绸缎,这些作坊群起效仿……”
甄柳瓷自然知道这其中利害,不由得脊背发凉。
她转向张掌柜深深屈膝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张掌柜手足无措。
“父亲同我说张掌柜是正直可信之人,封箱之事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唯有您可堪此任。”她神情严肃:“您没辜负我父亲,也救了我们一家。”
“在其位而谋其事,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甄柳瓷看着那有暗病的绸缎道:“张掌柜先不要声张,这批绸缎先不退回,我亲自去三作坊看一眼。”
张掌柜从袖中掏出五百两银票:“这银票交给小姐处置。”
甄柳瓷伸手推拒,缓缓一笑:“既是送给掌柜的,就请掌柜收下,另外掌柜恪守本职有功,我从府上再支五百两给您。”
张掌柜要拒绝,甄柳瓷道:“赏以兴功,罚以禁奸。我自知其中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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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作坊那日,从清晨便下起了雨。
甄柳瓷上了马车,翡翠收起伞:“这雨真怪,要么不下,要么下个不停。”她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易公子怎么还没到?”
甄柳瓷还想着今日的事,听见翡翠的话缓缓回了神:“雨天路难行,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易云的声音:“抱歉小姐,雨太大,牛车都被租光了,走过来费了些时间。”
翡翠撩开帘子,易云上了车,靴子上沾满泥浆,他有些羞赧地用手指擦了擦,然后手指也变脏了,整个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在心悦之人面前,人总是会紧张些。
甄柳瓷看了翡翠一眼,翡翠便从车上寻了个帕子递过去,易云擦了擦手,而后又在靴上随意蹭了两把。
车夫一甩马鞭,车缓缓行驶起来,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得车后传来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可是要出城!一道走吧!”
是沈傲的声音。
甄柳瓷眨眨眼道:“小先生?”
沈傲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打开小窗朝这边看着:“听说你们要去近郊?”他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翡翠打开小窗,疑惑问道:“小先生去哪啊?”
“去见儿时好友。”他随口编了个理由,随后透过翡翠看向马车另一边的易云:“易公子,与我同乘吧。”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易云也知道甄柳瓷有沈傲这位“小先生”,出入甄府的时候也曾见过几面,算是点头之交。
易云看了看自己脏污的靴子,想着既有另一辆车,那自己确实不该和甄柳瓷同乘一车,于是道:“小姐,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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