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这一招阳谋,纵是人人都能看破,也无可置喙。
凤靥掩饰不住地激动:“廿载星移,弱行终济。李者当途,天下其孚。是了,张道英的谶纬全部应验,在百姓心中有如神明一般,她一句谶言顶得上别人磨破嘴皮。既然她能用谶言操纵人心,我们为何不能利用谶言昭告天下。”
越想,凤靥心中越发的滚烫:“而且她不敢推翻自己谶纬……府主,这才叫天意。连老天都在冥冥之中助您!”
李行弱浅浅一笑,把手笼入袖中,往外走去:“所以我们不需要证据,只用按照她的计划走下去,这一步也就成了。”
自平河那时起,凤靥的眼睛再未像这般,亮得惊人:“时隔多年,只怕民间快忘了这回事。卑将这就安排人行动,提醒提醒大家。”
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李行弱甚感安慰:“凤靥,我需要人,像你和甘棠一样信得过的人。我希望你能继续帮我。”
她的计划是,召集旧部亲信,后面的事一步步来,不能乱了套。
凤靥眼眶一热,揖手行了军礼:“承蒙府主不弃,卑将万死不辞!”
李行弱摇头:“活着不易,我不要你万死,你和甘棠都要活着。”
“可是……”凤靥稍显迟疑。
“怎么了?”她问。
凤靥眼含着泪:“卑将已经老去,已是无用之人。”
“别想那些。”李行弱打断她,“你且帮我物色一个机灵的,能跟在我身边听用的人。我会叫府里可靠的下人与你联络,忙过这些时日,我再来。”
“是。”凤靥欠了欠身,将她送至门边。
望着主仆三人渐行渐远,最终身影消失在巷口,她转头吩咐佣女:“带上我的印信,召集旧部速来朝天。另给维则写封信,让她即刻回来。”
凤靥行动力也是极强,不过一天功夫,便组织起自己的人手,第二日就教满街的孩童唱起了歌谣。
歌谣传唱遍朝天城时,已是惊蛰,天气暖和起来,和吴家的婚事也近了。
但吴家那头至始至终连面也没露,只叫府里的管家来承办该主人出面的流程。这般怠慢,是真不把李家看在眼里。
蒲娘子又气又急,气得好几天没睡觉了,急得嘴边生了一圈燎泡。李婵没找着,这新娘都没有,算个什么事。还有李行弱只道这桩婚事作罢,也没说如何作罢。她这个掌家娘子两边犯愁,可不得上火啊。
蒲娘子没招了,病急乱投医地把主意打到了其他晚辈身上。府里孩子生得多就这点好,没有二娘,也还有三娘四娘,尤其是那些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总能让她逮住一个吧。
这天,她就把个没人疼的侄女叫来跟前,语重心长,好说歹说的。
“吴家那样富贵显赫的人家,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他人长得也周正,你个中等之姿能配人家,已是修来的福分。这还挑剔,未免不识好歹了。”
不想她挑中的这颗软柿子是个伶牙俐齿的,对着她好一顿呛白:“婶娘随意上一家瞧瞧去,家里长相周正的女孩谁没有?他有,他就是万里挑一好得不得了的男人,可见其他男人有多上不得台面。你说我中等之姿,配个和中等差不离的上等,还算你大发慈悲,菩萨心肠了。”
“你要像拿捏婵姐姐那般捏着我,就打错了主意。我这人自私自立,才不管你们是死是活,新娘没了,你这婶娘就顶缸去吧。”小娘子甩了个臭脸,扭头就走,把蒲娘子惊得惊得愣在原地。
那孩子不仅走了,竟还转去李贤那儿狠狠告了一状。晌午告的状,日头将落未落时,就把她叫去问话。
蒲娘子自以为挑了个软柿子,谁承想碰了个硬茬。传话的下人一走,心里砰砰地直打鼓。
一路上都在想对策,字字句句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到了厅堂外,自觉可以把李贤应付过去了,才抬手理了理鬓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进烛火通明的屋子。
厅堂里坐满了人。李忠、李贤,李忠的长子李敬奉,甚至连李行弱也在主位上坐着。除了李行弱,其余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蒲娘子只觉脑子嗡鸣,顿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这事竟闹得这般大?把家里头的长辈都惊动了?!
她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去时,李忠开口道:“侄媳妇,宫里有事,要劳烦你走一趟了。”
哦哦哦,居然不是因为婚事!
蒲娘子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啪嗒”一声落了回去,差点当场洒泪:“也有好一阵没给德妃娘娘请安了。不知吩咐什么事?我也好事先准备,给娘娘孝敬些家里的土仪。”
“什么都不必准备。刚得了消息,昨夜三皇子失足跌了一跤,把头脸磕破了。德妃娘娘伤心过度,到现在都滴水未进。陛下特准家中女眷探视,少不得要劳烦你这个婶娘进宫一趟,探探里头的实情。”
德妃是李忠的长孙女,年龄也就稍长李持功几个月。当年她亲娘去得早,蒲娘子就把小小年纪的德妃接来照看了一阵。朝夕相处下来,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才五岁的孩子,怎么经得起这样一摔!”蒲娘子听得心惊肉跳,“眼下要如何安排?可是要我即刻动身?”
李忠温声道:“莫急,宫里入夜就下了钥,已安排明早的车驾送你进去。”
李忠的安排说完,蒲娘子连忙应了。
一旁沉默的李贤又忽然开口:“四娘子方才寻了我,说是你要她嫁去吴家?”
蒲娘子脸色一变:“就探了下口风,哪里就真舍得让她去呢?许是那孩子气头上,说了糊涂话,让爹听差了。”
李贤哼一声,哪里信她的鬼话:“你把人换了,牒谱那头怎么去回?难道要把四娘的名抹了,让她占了婵儿的身份?管家几十年了,连这种昏招你都想得出!”
这话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蒲娘子脸上。她面子上挂不住,又不敢顶嘴,揪着手指僵在了那儿。
李忠想着她这阵子为婚事犯愁,怕到了宫里不顶事,又提议道:“要不让你弟妇陪你走一遭?她的病最近好些了,也能走动走动。”
主位上的李行弱却截了话:“还是我跟她去最为妥当。”
蒲娘子疑似幻听了,瞪着眼往李行弱那儿看。这祖宗不是要来真的吧!
她惶惶然环顾四周,竟然无一人表示反对。
李行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德妃怎么说也是我的晚辈。前去探望一下,聊表关心,应当的。”
李贤直白道:“去是可以去……就是你这脸,是个人都能认出。去了还不得吓死他们?”
李行弱眉眼一挑。还别说,她是真打算去吓人。
李忠也点头道:“还是遮一下脸吧。”他顿了一下,指出重点,“当年丧仪从简,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行弱直直瞪向他,“不遮。”
李行弱说得坚决,只道遮遮掩掩反而更惹人眼目。可第二天临出门时,还是戴上了为她准备面巾。
她和蒲娘子坐的牛车,李持功骑马走在侧方。往皇宫的路,是要经过朱雀街的。那里的永和里是块风水宝地,住着朝天城大半高官显贵。
走在安静无人的街边,只能看到夯土坊门,和一堵接着一堵的高大坊墙。至于墙那边的情形,唯有进入坊门方能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