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后悔
师斐从青云阁出来，回到药庐的时候，陆淮已经醒了。
他脸色依旧惨白，浑身虚脱地躺在床上，见师斐进来，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着给师斐问候一声。
师斐很沉稳地坐下来，脸色也平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你没事吧？”
“死不了。”陆淮苦笑一声，说。
“陆先生，我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和沉沙寨八字不合，你这都受伤两回了。再这么下去，我怎么和院长交代？”师斐语气沉重地开口。
陆淮缄默了片刻，眼中弥漫着纠结，低声说：“可能吧，毕竟对沉沙寨来说，我本来就是外来人。”
“是师若淮射了你一箭？”师斐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问道。
陆淮应该点头的，可是真当师斐问了起来，他突然哽住，那一个“是”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这样沉默纠结，却是让师斐心念清明了起来。
“陆先生，我尊称你一声先生，是我赏识你的人品，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是你值得我尊重。”师斐脸色一变，眼中带着锐利的光，说：“有些事情，是不是师若淮做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师若淮再顽劣，她也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陆淮心里一沉，默默地皱起了眉头，没再说话。
“她可能会烧掉你的书，给你饭菜里下巴豆，但是，她不会把箭对着自己人，你明白吗？”师斐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很严肃。
陆淮知道，他所思所想，已经被师斐看透了。
不是师斐手眼通天，也不是陆淮的计谋不够好，而是，师若淮这个人太过真实，师斐太了解自己的女儿。
师若淮敢爱敢恨，之前她把陆淮骗进陷阱里之后之所以理直气壮，是因为在她看来，她只是在讨回公道，在礼尚往来。
师斐说得很对，师若淮再顽劣，她的武器，只会对准无德无义之人。
而他陆淮，即使骨子里冷漠狭隘自私狂妄，可是他披着一层完美的、颇有情义道德的皮。
师若淮虽然只是打趣地喊他一声老师，可是他知道，师若淮其实有在听他的话，也在心里认同他。
他确实在利用师若淮，不过现在看来，他低估了师若淮在师斐心里的位置。
师若淮做出无礼荒谬的事情，师斐恨铁不成钢，会严厉地惩罚她，但他同时也知道师若淮是有底线的。
陆淮不该触碰这个底线，这是师斐不能忍的。
“你是想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师斐虽然生气，但是毕竟陆淮受伤是事实，他没有发火，只是质问。
陆淮自嘲地苦笑一声，道：“瞒不过大当家。”
“我也不是要你把一生都奉献在这里，三个月，从今天开始算，希望你认真地履行老师的责任，时间一到，我就放你走。之后我会给白水书院修建校舍，给你置办一座宅院，算是对你的感谢。”
“大当家言重了，修建校舍可以，至于给我置办宅院，还是算了，都是身外物，我用不到的。”陆淮诚恳地说。
聪明人打交道，本来就不必太多弯弯绕绕，师斐点点头，答应了。
“你休息吧。”师斐起身，离开了房间。
陆淮有些悔恨地闭上了眼睛，长舒一口气。
他彻底失败了，败给了师若淮。
师斐离开之后，陆淮再次昏睡了过去，睁开眼睛的时候，万籁寂静，桌上的油灯已经油尽灯枯，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月光从窗棂漏了进来。
陆淮吃力地坐了起来，小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甚至感觉不到右腿的存在，应该是宋大夫给他用的药里，有麻痹的成分。
他想下地，可是显然不太可能。
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轻烟掌灯，打着呵欠走了进来。
“陆先生，你醒了。”轻烟看见陆淮坐在床上，赶紧把蜡烛放在桌上，过去搀扶。
“我睡了多久？”陆淮问。
轻烟想扶着他躺下，却被他制止。
“一天一夜了。”轻烟回答。
“她……师若淮呢？我怎么一直没看见她？难道大当家罚她了吗？”陆淮语气急促地问。
轻烟只能退开一步，说：“大小姐昏迷着呢，一直都没醒。”
陆淮直接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小声问：“什么……她昏迷，她受伤了？”
轻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摇了摇头，说：“没受伤，就是醒不过来。”
“宋大夫怎么说？”陆淮赶紧问。
轻烟叹气：“宋大夫说，是她自己不想醒。”
陆淮是知道一切前因后果的人，他默默思考了片刻，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神情有瞬间的痛苦，紧接着变成悔恨。
“让我去见她。”陆淮说着要下床。
轻烟赶紧上去阻止他，说：“你还不能动啊。”
但是陆淮执意要出去，已经挣扎着把右腿抬下了床边。
“好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喊人。”轻烟没办法，只能出门去找岗哨。
因为药庐住了两个病人，师斐直接在这里设了两个岗哨，白天黑夜不间断有人巡逻守卫。
轻烟很快喊了人进房间，推了轮椅过来，把陆淮抬上去，朝着师若淮所在的房间而去。
师若淮房间里，师斐是一直在床边守着的，禾月在外间休息，随时接应师斐。
陆淮被推着进屋子的时候，禾月是醒着的，再进里间，师斐也站在窗边发呆，并没有睡。
师斐回头看着到来的陆淮，神情晦涩不明。
师若淮已经昏迷一天一夜，哪怕宋大夫给她针灸刺激，也无法让她醒来。
这让一向沉稳的师斐都心里有些打鼓，他手上的任何牌都能拿出去博弈，唯独师若淮，他要让她成才，可能会对她狠心一些，但是对她的爱，确实一点不少，同样，他也不允许别人踩他的底线。
陆淮满脸愧疚，和师斐对视后，就默默低下了头。
“你们先出去。”师斐对着轻烟和禾月说道。
两个小丫鬟默默离开。
“她没事，你不用特地过来。好好休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