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2022年12月1日，星期四。初冬上午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温暖，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兰兴商业街光滑的花岗岩地面上。这不是周末，但生命的气息依旧在这里澎湃地流淌。衣着光鲜的办公室职员趁着咖啡时间溜出来透气，手里捧着刚刚出炉的、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可颂；牵着气球的孩子咯咯笑着，试图追逐被微风卷起的落叶；几名学生（请假不上学的）背着书包，在品牌店橱窗前流连，讨论着最新款的运动鞋；退休的老人则悠闲地坐在户外咖啡座的遮阳伞下，看着报纸，或者仅仅是看着人来人往。空气中混合着咖啡香、烘焙点的甜香、行人的香水味，以及城市特有的、充满活力的喧嚣。这是一个平凡而又充满生机的工作日上午。

陈明，一个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快递员，正熟练地驾驶着他的电瓶车，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在缓慢移动的人潮缝隙中穿梭。车把上挂着的保温杯里，是他妻子每天清晨为他泡好的浓茶，旁边还系着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路上吃，别饿着。” 妻子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订单列表，还剩最后三单，送完就能去街角那家他光顾了五年的“老张记”面馆，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这是他忙碌一上午后最期待的犒赏。

不远处，大学生林晓晓和她的两位室友刚从一家精致的文创店里出来。林晓晓手里拿着刚买的、印有抽象星空图案的明信片，正兴奋地比划着，准备下午社团活动时与大家分享。她的笑声清脆，像阳光下跳跃的音符。而在街心那片由绿植环绕的小花园里，退休多年的物理教师赵秉毅，正坐在他惯常的那张长椅上。他小心地从纸袋里抓出一把玉米粒，轻轻撒在地上，看着成群的白鸽扑棱着翅膀落下，啄食着这份每日的馈赠。他脸上带着平静而满足的微笑，享受着岁月静好的退休时光。一切，都遵循着这座城市再寻常不过的节奏。

上午11时06分。

灾变的序幕，由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精于计算的致命装置，在几乎同一时刻拉开。

在商业街中心那标志性的音乐喷泉广场，以及南北主干道交叉的十字路口，总共六台银灰色的圆柱形装置，如同从地面突然生长出的金属毒菇，几乎在同一秒被激活。它们由两端坚固的三脚架支撑，高度及腰，起初只是发出轻微的电机启动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但下一秒，它们的瓶体开始稳定地、逆时针地旋转起来。起初缓慢，如同笨拙的初学者，但在短短两三秒内，转速便呈几何级数飙升，迅速化作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虚影，发出低沉而持续、仿佛来自地狱纺车的嗡鸣。从高空俯瞰，这些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光芒、高速旋转的“小台风”，在密集的人群中制造出数个正在形成的、死亡的漩涡中心。

几乎与之同步，在一些更为阴险的位置——步行街两侧建筑的二楼观景露台、巨大的广告牌钢结构支架后方、甚至连接两侧商场的封闭式过街天桥的通风口处——另一种被称为“探照灯”的装置，也悄无声息地露出了獠牙。它们同样是银灰色的圆柱瓶体，但被结实的吊带悬挂固定，姿态僵硬，无法旋转。它们的顶端，如同被赋予了意志的炮口，精准地指向了预先计算好的目标——人群最密集的步行街核心区、几个主要的出入口、以及通往地下停车场和地铁站的通道。随着内部微型加压泵的全力运转，这些“探照灯”将其腔体内混合的毒剂，如同决堤的毒液，以极高的压力，对准预定方向开始了猛烈而持续的定向喷射！

首先感知到异常的是人类的嗅觉。一股甜腻得发齁，又隐约混合着苦杏仁和某种类似腐烂草叶的古怪气味，随着“小台风”离心甩出的细微液滴和“探照灯”喷出的初始气雾，迅速在空气中弥漫、交织。

“什么味道？好难闻……” 林晓晓旁边的室友皱起了眉头，用手捂住了鼻子。

陈明也嗅到了，他下意识地减缓了车速，警惕地四下张望，职业本能让他对异常情况格外敏感。

紧接着，二苯基羟乙酸-3-奎宁环酯（BZ）的效果开始显现，如同无形的病毒，首先攻击了靠近释放点的人群的神经系统。那个站在喷泉边正对着手机严肃汇报工作的西装男士，突然中断了话语，对着听筒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痴笑；一位牵着年幼女儿的母亲，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开始在原地笨拙而快速地旋转，脸上带着空洞迷醉的表情；几个刚购物完的中年妇女，目光瞬间变得呆滞，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站在路口中央，挡住了涌动的人流。

“他们……他们怎么了？” 林晓晓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惊恐地抓住身边室友的胳膊，眼前的景象超乎了她十几年人生积累的所有认知。

而“探照灯”的定向喷射，则带来了更为迅速和物理性的伤害。一股股略带黄绿色的、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液柱或气雾，如同死神的扫帚，精准地掠过人群的头顶，或者更残酷地，直接灌入密集的人堆之中。这其中包含了高浓度的碳酰氯、AC 以及更多的甲氟膦酸环己酯。

陈明刚刚因为看到广场上那几个疯狂旋转的“小台风”而心生骇然，一股辛辣刺鼻、强烈刺激性的气味（主要来自碳酰氯）就伴随着不远处一个“探照灯”扫过的方向，如同无形的墙壁般向他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