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原因

宿舍区的旧楼里，一户户接连亮起了昏黄灯光，站在窗户边，能听见隔壁大人训斥孩子的声音，还能隐约闻见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庄遂平此刻正是如此。

尽管他也分不清，那是邻居家的饭菜香，还是自己老师家的饭菜香。

忆芸菜还没夹，在桌下踢了纪慎一脚，下巴朝窗户的方向一扬，给了他一个眼神。

纪慎不耐烦地瞟了小孩一眼，又安抚地看看妻子，准备吃饭。可是菜还没夹到嘴里，小腿又挨了一下，纪慎筷子一松，菜掉在桌上了。

忆芸瞪了过来。

纪慎大气不敢出，把掉在饭桌上的青菜夹走，清清嗓子：“庄遂平，你师母叫你来吃饭。”

忆芸简直气死了，什么师母叫你来吃饭？少说前面几个字会死？

庄遂平怯怯地转身，看了老师师母一眼，没有走过去。

他不过去，纪慎就要一直被踹，现在左边小腿生疼，顺势拍了筷子，喝道：“叫你过来，你聋了？”

忆芸看小孩终于走过来了，可脑袋耷拉着，一点也不高兴，一脚踩在纪慎脚背上，用力地碾了几下。

庄遂平往常的座位上放着碗筷，碗里盛了米饭，是早就准备好叫他吃饭的。他没有坐下，轻唤：“老师，师母。”

“坐下吃饭。”

纪慎的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

庄遂平想，老师肯定还很生气。

“老师，我知道错了。”

纪慎快要被忆芸踢成残废了：“我让你坐下，吃饭！”

“你凶他做什么？！”

纪慎看向忆芸，一脸冤枉——我那不是被你蹂躏得受不了吗？！

虽然纪慎这样的表现是情有可原，但是效果却是不理想，庄遂平还是站着，头埋得低低的，一副准备挨打的模样。

眼见着纪慎又要训人，忆芸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遂平，先坐下吃饭，不管怎么样，别饿着自己。快，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庄遂平偷偷看了老师一眼，没看到拒绝的神色，这才拉开椅子坐下：“谢谢老师，师母。”

只是坐下了也不能好好吃饭，庄遂平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害得纪慎又被踹了几脚。纪慎一脸无奈地摊手——他都吃饭了还要怎么样？

忆芸示意纪慎看小孩——光吃饭不吃菜，你不会给他夹菜啊？

纪慎真是一肚子气没地方出，恶狠狠地夹了一大把青菜，胡乱放在小孩碗里：“光吃饭干什么？没学会怎么用筷子夹菜啊？”

庄遂平抿抿唇，低声道：“谢谢老师。”

纪慎又被踹了一脚。

晚饭是在斥骂声和纪慎无言的痛苦中结束的。纪慎一说重话就被踹，一被踹就要发泄怒火，最后饭吃完，庄遂平都要哭了。

“回你房间去！”

“是。”庄遂平应了一声，转身垂头走了。忆芸抢过纪慎手里的盘子：“我来吧，你去。”

看着小孩进了房，关上房门，纪慎才道：“你现在不怕我收拾他了？”

忆芸一头收拾桌上的残羹，一头道：“你们纪家人嘛，规矩最大了，我哪里拦得住你？但是你要打要骂，不能不让孩子吃饭。”

“我没说不让他吃，是他自己不过来。”

“你冷着一张脸，谁敢过来跟你吃饭？”

“那我满脸堆笑去请他？饭喂到他嘴边？”

“反正你最有理了，”忆芸端着盘子往厨房走，“当年你就是这么把沅沅逼走的。”

纪慎语塞。

忆芸倒也不是有心翻旧账，只是提醒他不要太过分：“好了，你去吧，我收拾就好。”

“忆芸，沅沅的事，我……”

“不要再提了。”

“我很抱歉。”纪慎说罢，竟有些震惊，仿佛完全没料到抱歉这样的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忆芸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纪慎看着她，缓缓道：“如果有机会，我会试着和他谈一谈的。”

这样的话已经令忆芸喜出望外了，她抿着唇笑，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遂平。”纪慎洗了手，收拾孩子去了。

房间里，庄遂平的认错态度更好了，挺直地跪在墙角思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老师是什么迂腐的老头子，一点错都不能犯呢！

纪慎关上房门，走进来，看见家法盒子就放在床上，应该是小孩子准备好的。

他提提裤子，坐在床上：“过来。”

庄遂平回头看了老师一眼，满怀忐忑，转了个方向，慢慢膝行过去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乖乖跪在老师面前。

“我没让你跪。”

“我知道错了。”

答非所问。纪慎摇了摇头，有点无奈：“知道错了，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说那些话，我知道老师让我去上课是在锻炼我，培养我，想让我以后有更多的机会，但是我……我说那些话辜负了老师。”他抬起头，看了老师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本来想揪一下小孩的耳朵，可是手伸到那里又狠不下心，于是变成了温柔的抚摸，异样的触感让庄遂平脖子猛地瑟缩起来。

“老师知道你，你不是真心不想上课的，你对自己的未来看得很重，这么久以来，也表现得很好，但是，你为什么突然说那样的话？”

麦秋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庄遂平被那种奇怪的茫然占据了。写论文、上课，这些老师都能教他，就算老师不教